“將軍常說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而涼州就是諸位最後的機會。”宣義密使孫陽慢悠悠道。
常年遊走在最危險的崗位,讓孫陽快速蛻變。
曾經的少年,已經一去不返。
黝黑的皮膚,優雅的小胡須,配上精煉的表情,銳利的眼神,無不在增加他言語中的力度。
東漢是關東士族聯合建立的,雍涼士族自東漢立國以來,便被排除在權力核心之外,大士族憑借聯姻和優秀的人才繼續飛黃騰達,但這些中小豪強日子就沒那麽好過了。
這一百五十多年來,他們的生存環境持續惡化。
先是羌亂,後有韓遂、郭汜李傕、馬超相繼在隴右崛起。
即便曹魏立國,隴右依舊是戰爭前沿,時刻面臨蜀人的北伐。
馬超等人的崛起,本身就有當地豪強們的支持。
龐德就是南安龐氏出身。
梁興、張橫、段煨、成宜從這些人的姓氏就知道他們的家世。
“鄧艾非鎮西將軍之敵,司馬氏前些時日已在關中大敗,諸位難道還有什麽疑慮否?”隴西李氏旁支子弟李瑀道。
其他豪強來的也多是旁支子弟。
孫陽對此非常理解,畢竟乾的殺頭的買賣。
這些豪強不可能把全族的性命都押上來。
這些旁支子弟的態度,其實就是豪強們的態度。
幾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由年紀最大的梁璩問道:“鎮西將軍給我們什麽好處?”
利益才是穩固的聯盟。
人可以背叛一切,卻唯獨不會背叛利益。
尤其是士族豪強,他們更在乎實際的利益。
此言一出,堂中之人眼神全都變的如野狼一般。
孫陽笑道:“你們的才俊子弟有科舉之權,你們的子弟可以直接入青營,我軍疆域何其之大?西域、西海、羌地、河西、河套,未來更不會局限於此地,你們還愁無用武之地嗎?”
涼州一直以來都表現出強勢進取狀態,不斷膨脹,並且屢次擊敗魏軍重將。
所以涼州是楊崢一刀一劍打下來的,這比任何言語都有說服力。
此外還有商路帶來的巨大利益,足以令人眼紅了。
幾人眼神頓時火熱起來。
孫陽與李瑀交換了個眼神,後者趁機添油加醋,“你們不願配合,自有其他人配合,到時候涼州就沒有你們的位置了!”
天下仍是亂世,曹魏的正統也不見得有多正統。
司馬氏更加不堪。
拜楊崢所賜,各種檄文,一次又一次的揭司馬家老底,這本身就是消耗司馬家的聲望。
“我們隴右大姓,這麽多年投奔曹魏,也沒見得了什麽好,不投涼州,難道還去抱司馬家的臭腳?”隴西牛氏牛堅拍桉而起,一臉憤怒。
魏國大將牛金亦是隴西牛氏的南陽偏支,為曹魏立下赫赫軍功,與胡遵一樣是司馬懿的愛將。
早年有讖書名曰《玄石圖,流傳甚廣,其中有一句“牛繼馬後”,司馬懿請管輅佔卜子孫運勢,佔卜結果與《玄石圖分毫不差。
多年之後,司馬懿見到牛金,心中頓有觸動,遂宴請牛金,牛金為人坦蕩,沒有提防之心,宴會結束之後,當夜回府斃命。
司馬懿權傾朝野,牛氏只能忍氣吞聲。
“你們可以不助將軍一臂之力,但他日我涼州大軍橫掃隴右,諸位的機會可就沒有了。”孫陽目中爆出一抹寒光。
“鄧艾那廝也不是什麽好東西,幹了!”
“我們段氏願意追隨鎮西將軍!”
“梁氏也願意舉事!”
……
孫陽拱手向周圍拜了一圈,“非是我軍敵不過鄧艾,
而是將軍悲天憫人之心,不願大軍到時,隴右玉石俱焚,所以此戰,既是為了隴右,也是為了你們自己!”這話比什麽都管用。
涼州軍不是什麽善男信女,赫赫凶名早已流傳開。
大事已定,此地不宜久留。
一個外人在此,總會引起別人的注意。
孫陽便拱手告辭,至於何時起兵,則自有李瑀聯絡。
晝伏夜出趕回榆中,衛瓘卻氣定神閑的在練字,筆走龍蛇,龍飛鳳舞,瞬息之間,幾列遒勁有力的字便躍然紙上。
天行健,君子以自強不息。地勢坤,君子以厚德載物。
孫陽恭身站在一旁,沒有打擾。
衛瓘最後一個字落筆,才開口道:“隴右之事,應該是水到渠成了?”
“是。”孫陽拱手。
衛瓘對著剛寫好的字吹了一口氣,“這副字就送給仁輔了。”
“謝衛公。”
衛瓘背負雙手,看著屋外的寒風,“馬上天就要轉涼,河道就會結冰。”
“所以鄧艾會趁黃河結冰之時,發動一次猛攻?”
“鄧艾風頭正盛,士卒精銳,自然不肯蟄伏。”
“那豈不是金城有危險?”孫陽擔憂道。
面對鄧艾咄咄逼人的進攻,南面統製尹春一敗再敗,軍中多有非言非語,涼州軍一向是節節勝利, 能擊碎任何對手,卻在尹春這裡一敗再敗,不少人已經向楊崢彈劾尹春,認為他不堪重用,難以獨當一面。
南面諸將都應該貶謫。
不過楊崢卻力排眾議,從未苛責尹春、周旨、李特等人,讓他們繼續留在河關、積石堡一線。
尹春也不負眾望,一開始失城失地,再到後面的站住腳,最後與鄧艾打的有來有回,多次出兵偷渡黃河,攻破了東岸的幾個塢堡。
讓局勢逐漸穩定下來。
“金城城池險固,內有府兵、奴隸相助,背後有河曲、西平支持,只要尹春能拖住鄧艾半個月,則隴右將為將軍所有。”衛瓘並不著急。
此行之前,楊崢邊詢問過他,要多少兵力。
衛瓘卻一兵不要,鄧艾即便攻入金城也是死路一條。
隴右被打造成鐵桶。
金城作為涼州的軍事前沿,自然也成了鐵桶。
尹春是個合格的將領,鎮守南面以來,一直在觀察對手,學習對手。
平壘營一直駐扎在金城一帶,這兩年來,黃河西岸塢堡相接,烽燧相望,鄧艾進來也是被困死之局。
“難道仁輔不知將軍用意?爾等皆是將軍弟子門生,將軍對你們寄以厚望,所以才會不斷磨礪你們!哎呀,真羨慕你們這些年輕人。”衛瓘伸了個懶腰。
其實他也才三十六七,正是一個男人最鼎盛之時。
不過這個時代,三十五歲以上,便是長輩了。
“陽必粉身碎骨以報將軍!”孫陽向北面姑臧的方向拱手。
衛瓘微笑道:“得遇明主,乃爾等之大幸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