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上,楊崢一直以來陷入了傳統誤區。
比拚人口錢糧,那是中原爭霸的玩法,是農耕文明的玩法。
現在的涼州並非簡單的農耕勢力,麾下有農戶,也有大量牧戶,散落於西海、居延、武威、北地等郡。
歷史上,但凡這種耕牧二元化的勢力,都相當難纏。
契丹一個遼東加漠南,就能立國兩百多年。
西夏一個西套地,就能與宋廷拉鋸近百年。
它們的人口錢糧能與中原相提並論嗎?
而現在楊崢面對的只是一個擁有關東的司馬家,還不是一個完整的帝國。
國不可夜郎自大,人不可妄自菲薄。
飯一口一口吃,問題一個一個解決。
大戰略提出容易,推行卻要面對很多困難。
首先就是要將士卒騎兵化,以增強機動能力,不僅是騎兵要騎馬,步卒也要騎馬,還要騎兩匹到三匹。
“今年戰馬出欄六千匹,河曲、西海戰馬進入穩定期,山丹馬場若完全恢復,三地一年可出一萬戰馬左右。”軍馬司司丞索靖道。
昔日溫文爾雅的世家青年,變得黝黑健壯,全身上下洋溢著一股幹練之氣,可見他也沒閑著。
歷史上最大的馬場,就是霍去病在張掖武威居延建立的山丹馬場,一直延續到後世,直到蘇聯的頓河馬場建立,才屈居第二。
“若是加上北地郡、河套、河南地,一年能出三萬匹戰馬否?”楊崢盯著索靖年輕的臉。
天下局勢給楊崢壓力,所以楊崢不得不給他壓力。
索靖面有難色,“屬下盡力而為。”
楊崢笑道:“你也不用太有壓力,可以鼓勵民間養馬,軍馬司收購,兩漢歷代都有馬政,你可借鑒一二,若有難處,可向魯公、杜長史求教。”
“多謝將軍指點。”索靖松了一口氣。
難度的確很大,但也正能因此考驗能力。
若不是為了培養索靖,楊崢完全可以讓杜預主理此事,當年的西海牧場就是他弄出來的。
“屬下覺得,不一定全部用戰馬,可用劣馬馱馬摻雜之,大軍長途跋涉,亦可殺劣馬馱馬為食。”索靖提議道。
“此策甚好,你可寫完整章程出來。”
“唯。”索靖拱手退下。
大漢極其重視馬政,所以才能反過來,以騎兵壓製匈奴。
現在天下牧場,十之七八在自己手上,沒道理不利用起來。
河套、河南地的重要也由此顯現出來。
才過了兩天,索靖的馬政便出爐了。
其一,鼓勵民間養馬,一戶獻一成年戰馬,可免除當年全家徭役,田賦減半。
其二,於邊地設立馬市,收購漠北部族的戰馬。
其三,於山丹、北地、河套設三十六馬場,以鮮卑、烏桓、匈奴俘虜充之,為涼州牧奴,效法屯田奴隸,五年轉為待歸,十年轉為治民,編為伍什民營,施行連坐之製,以騎兵巡視,一人逃走,全伍皆斬。
這三策都借鑒了西漢的馬政。
文景時,實行馬複令,民間一家養馬一匹,可以免除全家三人的徭役,有利於農業生產以及畜牧業的發展。
漢景帝時設馬苑三十六所,養馬官奴婢三萬人,飼養戰馬多達三十萬匹。
為武帝反擊匈奴積攢了家底。
漢武帝更是重用休屠王子金日磾,掌管馬政,死後被人稱為馬神、馬王爺。
涼州水草豐足,地廣人稀,民間散養一二匹健馬、牛羊完全不影響他們的生計,鼓勵他們養馬,其實也是變相的與民休息。
官府得馬,百姓免賦稅徭役,皆大歡喜。
“不錯,有此三策,涼州戰馬無憂矣。”楊崢松了一口,接下來,只要給人給錢,讓索靖全力施行即可。
/> “此三策是杜長史大力襄助,否則屬下一人難以成事。”索靖毫不居功。
“嗯,杜長史雖然幫你定策,但具體施行還要靠你。”
“熟悉定當竭心盡力。”
索靖剛走,杜預就來了。
楊崢估摸著兩人同時來的,杜預故意給機會他單獨面見。
“這三年政績統計出來了。”杜預捧著一摞左伯紙。
“哦?”楊崢興趣大起。
打再多的地盤,不能有效治理,就不能轉化為實力。
涼州潛力非常巨大。
地廣人稀,資源豐富,可耕可牧,還是商貿重地。
政績第一的肯定是魯芝,不過他德高望重,與楊崢關系密切,不在統計范圍之內。
“功第一者楊囂、第二楊濟,二人掌管屯田司,連續三年豐收,前後輸谷近四百萬石,府庫為之充實,將軍前後攻武威,取高昌,奪北地、居延,數次出兵,而後方無憂,皆二人盡心盡力,第三者張煥,安定張氏出身,安撫流民,體察百姓,所在之破羌縣,人口增長最多。”
政績都有實實在在的數字支撐,做不得虛假。
楊崢接過紙文,略一翻看,前十人都是世家子弟,第十三人才出現一個寒門子弟,三十個人中,寒門、庶族一共才有五人。
士族在這方面的優勢太大了。
這還只是士族並不怎麽強大的涼州。
“升楊囂為九原郡丞,楊濟為朔方郡丞,張煥為北地郡丞……”楊崢一一念著名單。
西漢有朔方刺史部,下轄北地郡、上郡、西河郡、五原郡、朔方郡。
到東漢則一步一步被羌胡蠶食。
人棄我取。
中原看不上,那是因為以傳統農耕視角來看,統治成本太大,楊崢卻完全沒有這個顧忌,本身就是耕牧混合體二元製,以農耕為本位,以遊牧為延伸。
黃河三套,西套北地郡,前套朔方、九原,後套雲中。
地域極其廣大。
拿下河南地,再配合前套,雲中其實也是盤中之物。
“禿發樹機能最近如何了?”楊崢盯著沙盤道。
眼下十月下旬,天氣已經轉寒。
今年若不能給匈奴人致命一擊,取得決定性進展,明年說不定匈奴人就能喘回口氣。
匈奴、鮮卑、羌胡不是傻子,楊崢兵鋒北出,意在鯨吞河套,在強大的外力下,說不定他們就能聯合起來。
“據宣義郎密報,禿發樹機能近日在地斤澤裹足不前。”龐青道。
“莫非他有異心?”楊崢目光轉向杜預。
衛瓘去了榆中,暗中勾連隴右豪強。
身邊能問的人只有杜預。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將軍既然派他前往,就無需疑惑,其心在我,河南之地為將軍所得,其心不在我,此地亦將歸將軍!”杜預沉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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