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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舅父出身名門,文武雙全,投蜀必得重用,何必屈就西平?”令狐盛苦勸道。
“蜀國是那麽好去的嗎?寄人籬下的日子不好過,司馬父子現在得志,但大魏的天下未必就是他們的,留在西平,他日尚有複起之機,去了蜀國,一輩子就是牛馬,任人驅馳。”王金虎猛灌了一口水,搖了搖,扔下水囊,衝身旁親兵嚷道:“有酒否?”
親兵們面面相覷,都逃命了,哪還有酒?
王金虎大為不耐,“去去,打幾頭黃羊來打打牙祭。這西平也太窮破了!”
令狐盛臉上還是維持恭敬神色,心中卻五味雜陳,“舅父準備如何複起?在西平不也是寄人籬下嗎?”
王金虎“嘿嘿”笑了兩聲,不再言語。
令狐盛忽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一行人好不容易路過一羌寨。
王金虎頓時精神一振,“咱們跑了這麽多天,終於有了個落腳之地。”
士卒們也來了精神。
寨子就意味著有口熱食,有女人,說不定還有酒肉。
隔得老遠,那羌寨裡梆子敲的砰砰響,緊接著寨門緊閉,男男女女在寨上端起弓箭長矛。
潰兵們一見這架勢頓時一愣。
“爾等是何人?”寨上一斷手壯漢道,臉上還有兩道刀疤,一看就是戰場上下來的。
“大膽刁民,再不開寨門,雞犬不留!”王金虎怒不可遏,被鄧艾一路追殺,一肚子邪火沒處發泄,好不容易找到個羌寨,居然大門緊閉。
斷手壯漢絲毫不懼,“我等受楊將軍管轄,爾等是哪來的賊寇,也敢在此放肆?快滾,否則休怪刀劍無情!”
王金虎額頭上青筋直冒,臉皮都因憤怒而顫抖。
令狐盛一看情況不妙,勸道:“舅父既然投奔楊崢,我等還是要盡客人之禮。”
“我堂堂王氏男兒,豈會投奔一小賊!”王金虎怒吼起來,指著羌寨,“給本將攻下它,雞犬不留!”
潰兵們一愣,眼下精疲力盡,還要強行攻寨,都有些不願意動了。
而且那羌寨也不是那麽好攻的。
立在山腰上,只有一條狹窄的羊腸小徑通行,兩則不是惡樹就是大石。
“怎麽,本將說的話沒聽到嗎?”王金虎拔刀在手。
潰兵們隻得鼓起勇氣,向山寨發起了衝鋒。
西北無論是塢堡還是羌寨,都有一定的防禦功能。
既要防備敵人,也要防備野獸。
潰兵們搖搖晃晃剛上去,山寨中落石、弓箭如雨點般潑出,當場就砸死了三個潰兵。
其他人一看這架勢,立即退回。
在江淮,他們是勇士。
但在雍涼,被鄧艾追的如喪家之犬,僅有的勇氣也全喪失了。
王金虎自己也是屢戰屢敗,威信盡失。
“廢物!”王金虎破口大罵。
他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竟然會淪落到這種地步。
“這山寨有些不對,舅父快走。”令狐盛望著半山腰上寨子。
居高臨下,扼守要道,簡直是一人當關萬夫莫開。
羌寨上的羌人也不同尋常。
令狐盛在金城的時候,時常走訪郡中,對羌人有所了解。
一向散漫,不服管教,又爭勇鬥狠。
而這座寨子,比金城的塢堡也不算差了。
羌人持矛張弓,男女老少齊上陣,配合無間,鬥志高昂。
忽而在羌人中看到四五個身有殘疾的男子,在背後指揮羌人男女。
人的氣質是掩飾不住的。
在戰場九死一生下來的人,與普通人一眼就能看出分別。
尤其是說話的那個斷手壯漢,眼神凶悍,在羌寨上指揮若定,根本就沒把這千余潰兵當回事。
令狐盛能冷靜觀察,王金虎卻不能。
他本為高門之後,在江淮混的風生水起,但到了雍涼,一頭栽進坑裡。
親姐夫郭淮都帶人來砍他,心中鬱悶無以複加,什麽事都不順。
現在一座小小的羌寨,六七百人,也像個貞潔烈婦一樣抗拒自己。
換做半年前,多有人哭著喊著求他臨幸?
落毛的鳳凰不如雞。
有些人越挫越勇,有些人卻再也爬不起來。
“今日不破這鳥寨子,我王金虎誓不為人!”王金虎羞怒交加,習慣性的拔刀,卻兩手空空,那刀早已被他扔了。
王金虎跳了來,搶過身邊親兵的刀,“給我殺!”
“殺!”
寨子裡一聲大吼,兩三百個羌卒提著歪歪扭扭的長矛衝了出來,一邊吼,還一邊射箭。
長矛都是破家夥,但弓箭卻是實實在在的。
幾個潰兵悶哼一聲,中箭倒下。
沒等王金虎再次發號施令,潰兵們一哄而散。
剛剛還有千把人,現在只剩三四百親兵。
王金虎又把刀子架在脖子上,“我王金虎受辱至此,還有何臉面見父親……”
這一次令狐盛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他,“舅父何必如此,我等走便是。”
王金虎橫在脖子上刀始終沒抹下去,“哐啷”一聲掉在地上。
“他日我王金虎複起,必讓此寨雞犬不留!”
親兵中到底還是有忠心之人,與令狐盛一起將王金虎抬走。
羌人追了一陣,抓了百余俘虜,撿了不少兵器盔甲,歡天喜地的回去了。
隴西距離西平不遠。
快馬加鞭,三四天就到了。
對令狐盛,楊崢還是顧念袍澤之情。
不過王金虎這廝大張旗鼓的入西平,給自己帶來了一些麻煩。
他走到哪裡,郭淮的細作斥候就追到哪裡。
楊崢親兵先趕回破羌,蒙虓與孟觀領兵在後。
一到破羌,就收到薑伐野消息,王金虎的所有動向都在羌騎的眼皮之下。
不過跟隨王金虎進入西平的,有四五股斥候。
被羌騎驅散。
西平東部基本處於薑伐野的視野之下。
西北部則在彭護的掌控下。
兩個嶽父分工明確。
防止雍涼各大勢力的細作和斥候向西平滲透。
不過這種事情,千防萬防,總有漏網之魚。
休息了一天,楊崢便帶著一千輕騎去南面搜尋王金虎。
西平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很多地方都處於無人谷,被護羌校尉府完全控制的區域也就湟水兩岸,其他深山野谷基本處於羈縻狀態。
王金虎的三四百人往山裡一鑽,很難發現。
事實上,楊崢到現在都不清楚王金虎為何要投自己。
南下投蜀,待遇肯定會更好。
留在西平對大家而言都是個麻煩。
楊崢都沒想好怎麽對待王金虎。
接納他,郭淮、陳泰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此事,而且王金虎背景太大,自己能不能壓的住他還是問題。
不接納吧,好不容易有個人物來投奔自己,把他做了,以後還有誰來投奔?
劉備明知道呂布是猛虎還是收留了他。
“報將軍,王金虎部三百五十余人,向北趕來。”斥候前來稟報。
來者都是客,楊崢覺得還是先去會一會王金虎再說。
有斥候的監控,王金虎很快就找到了。
青山綠水間,只見一群叫花子般的隊伍拄著樹枝,搖搖晃晃的趕來。
途中還有幾人栽倒在地。
六月的天氣,隔得老遠,就聞到一股股臭氣,綠頭蒼蠅在人群中亂飛。
“這是王金虎?”劉珩嘴巴張得老大。
楊崢也感覺這家夥混的太慘了些。
好歹也是太原王氏子弟。
見了騎兵,對方一愣,全都停住,警惕的看著前方。
有些人還拔出了破刀,對著楊崢。
“可是楊將軍?”一人走上前來。
楊崢一眼望見是令狐盛,下馬前去迎接,“子謙!”
劉珩帶著幾十人警惕的跟在身後。
令狐盛身後也有幾十人跟著。
“盛愧見將軍。”令狐盛單膝跪在楊崢面前。
王金虎兵敗,令狐盛身上的枷鎖去了不少,恢復昔日初見時候的模樣。
這年頭,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本就難尋。
“有何愧不愧見的,你來西平找我,我很高興。”楊崢扶起令狐盛。
“謝將軍不棄!”令狐盛滿臉羞愧,指著身後一人,“這位便是王太守。”
“久聞大名!”楊崢眉頭一挑,拱手行禮。
王金虎極為狼狽,全身塗滿淤泥血汙,幾隻綠頭蒼蠅圍著他亂糟糟的頭髮飛。
一看就是霉氣衝天之人。
“慚愧慚愧,當初若是聽楊將軍之言,何至於有今日,今日投奔,望將軍收容。”王金虎拱手道。
楊崢被臭氣熏的有些難受,抽了抽鼻子,“太守何出此言,聽聞王太尉起兵於淮南,後事如何,未可知也。”
楊崢也打定主意,先把王金虎捏在手中再說。
患難一叛比歷史上提前了兩年,結局如何,尚未可知。
司馬父子初掌權柄,倉促起兵,朝野內外未必沒有對手存在。
而且王凌在士族中地位,不亞於司馬懿。
只要司馬懿沒有一口吃下王凌,形成對峙局面,王金虎還是有些作用的。
聽到楊崢這麽說,王金虎雙眼一亮,“哈哈,若我王家能成事,他日必以西方之事托於楊……啊、呸……”
話說到一半,一隻綠頭蒼蠅飛入他的大嘴中,把他惡心的夠嗆。
楊崢想笑又不好意思笑。
這人就是典型的給點陽光就燦爛。
未來的事怎麽樣還不好說,他開口就封官許願。
這種性格這種脾氣,在戰場上衝鋒陷陣還行,夾在這波譎雲詭的暗鬥中,被人耍的團團轉。
令狐盛也滿臉通紅。
氣氛有些尷尬。
楊崢也不想聽他廢話,“來人,給王太守、子謙備馬。”
龔飛稚、羅虎子各牽來一匹馬。
王金虎眉頭一皺, 看了看身後的親兵,又看了看楊崢,“楊將軍……”
令狐盛卻自覺的翻身上馬,“多謝將軍。”
王金虎戳在地上,一臉的汙垢,也看不清的他臉色。
楊崢此舉就是要讓他跟親兵分離,掌握絕對的控制權。
劉備迎呂布之事,楊崢做不來。
防人之心不可無。
寄人籬下,就要有寄人籬下的覺悟。
“王太守還有何事?”自己又不是王金虎的爹,沒有義務慣著他。
總覺得王金虎投奔自己,有些不懷好意。
明顯去蜀國少不了被當牌坊供著,何必投奔西平區區一隅之地?
目光輕輕交觸,最終王金虎退卻了,乖乖上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