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蒙蒙亮，一夜沒睡的陸鳴走出宿舍樓。

　　五二三一提著早餐，在宿舍樓下等他。

　　“今天起這麽早?”

　　五二三一將口袋遞給陸鳴，陸鳴打開一看。

　　好家夥，肉夾饃。

　　看起來挺有食欲的，陸鳴笑著說道:

　　“昨晚休息得挺好。”

　　實際上，陸鳴一晚沒睡。

　　五二三一不疑其它，兩人走到路邊，等出城的客車。

　　晨風帶著些許寒意，五二三一轉頭看向陸鳴，“你真的沒事吧?”

　　陸鳴吃著肉夾饃，含糊不清道:

　　“沒事，就是在想昨天建木大人留下的問題。”

　　提到這個，五二三一有些泄氣，她沮喪道:

　　“我也想不出，到底什麽情緒才能支撐我一直出拳……”

　　客車到站，因為兩人起得很早，車上只有寥寥幾人。

　　找了個連排的位置坐下，陸鳴輕聲道:

　　“我想建木大人所說的情緒，應該是指執念吧。”

　　“怎麽說?”五二三一從兜裡拿出一瓶水遞給陸鳴。

　　陸鳴接過水，認真說道:

　　“執念，因為執著而產生的不可動搖的念頭，這種念頭不會被外物所影響，比如一個人全家被殺，他對仇人的怨恨，就是一種執念，報仇雪恨之前，他根本不會停下，那種極致的痛苦與孤獨，會讓他無視一切阻礙，要去手刃仇敵。”

　　五二三一若有所思，提出了一個問題:

　　“那他報完仇以後呢?”

　　陸鳴預料到她會提這個問題，但他沒有答案，只是看向窗外輕聲道:

　　“不知道，但能夠支撐一直出拳的情緒，一定是比生命更偉大的東西。”

　　客車陸陸續續上來乘客，有不少面孔都是昨天在演武場見過的，大家都很和善，就算不熟，也會點頭說聲早上好。

　　但陸鳴從到這裡，就沒看到過樣子超過二十歲的人，小孩兒倒是挺多。

　　文明的種子……

　　……

　　演武場。

　　出了科技感十足的城市，步行十分鍾，經過一片樹林，陸鳴到達演武場。

　　建木已經站在高台上了。

　　她好像心情不太好，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臉上並沒有昨日和煦的笑容。

　　陸鳴找到自己昨天的位置站好，五二三一也回到自己的位置，兩人隔得很遠。

　　這時，有人撞了一下陸鳴的肩膀，笑道:

　　“七十三，你和五二三一……”

　　陸鳴轉頭，看著這個比他高半個頭的壯碩青年，腦袋裡搜索了一下那些錯亂的記憶碎片，笑道:

　　“這麽八卦?”

　　六十四撓了撓頭，站到陸鳴身旁，不好意思道:

　　“多生孩子總沒錯……”

　　聽到這話，陸鳴有些無語，他可是有家室的人。

　　人逐漸到齊，建木揉了揉臉，深吸一口氣，盡量壓下心中情緒，對著列隊完畢的眾人說道:

　　“昨天的提問，大家都有答案了嗎?”

　　有少年舉手，建木點頭。

　　少年向前一步，高聲道:

　　“對我來說，渴望勝利的情緒能夠支撐我一直出拳！”

　　少年挺直腰板，氣勢宛若朝陽。

　　建木點點頭，又看向其他人，“大家都可說說自己的答案。”

　　“我和他一樣，就是要贏！”

　　“打拳能長高！想長高就是支撐我出拳的情緒！”

　　“我要比建木大人還要厲害！”

　　……

　　喧鬧聲響起，

但都是些年紀不超過十五六歲的少年，年紀稍微大一些的男女，卻神色複雜。　　陸鳴本來在觀察周圍人的臉色，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的身體，猛地舉起手。

　　那些錯亂的記憶紛紛湧出，陸鳴甚至都沒感受到痛苦，就淪為自己身體的看客。

　　建木注意到“陸鳴”舉手，點點頭，輕聲道:

　　“七十三，你的答案是什麽?”

　　“陸鳴”臉色堅毅，一步一步走向高台，他看向遠方的五二三一，又掃視著高台下數千人。

　　眾人都安靜下來，不知道七十三號大張旗鼓準備說些什麽。

　　“陸鳴”見大家都安靜了，心裡組織了一下語言，高聲道:

　　“大家都忘了，我們真正的使命是什麽嗎?”

　　那些年齡比較小的少年們面面相覷。

　　文明種子計劃，讓選拔出來的文明種子，進入生命維持艙沉睡。

　　但不代表醒來會保持原樣。

　　蓋壤的生物技術並沒有那麽尖端，就算依靠建木與若木，也只是將人類的生長速度放緩。

　　“陸鳴”躺進去的時候，才十一歲，醒來，身體年齡已經快二十歲了。

　　更何況這些看上去只有十五六歲的少年?

　　重建文明的重壓，讓這些年紀最大的青年們快速成熟。

　　他們要在建木與若木的帶領下，建立一個嶄新的，不同於曾經文明形態的世界。

　　“陸鳴”指著天上，臉色嚴肅，先天元氣加持，如同呵斥般高聲道:

　　“空間囊泡還在！”

　　聲音回蕩四周，所有人都被“陸鳴”的情緒感染。

　　是啊，空間囊泡還在，就是它，堵死了蓋壤星人民邁入宇宙的步伐，否定了上一代文明所有成果……

　　沒有喧鬧，所有人都站直了身體，聆聽“陸鳴”的發言:

　　“我們為什麽要舍棄從前的一切，辛辛苦苦建立新的文明?”

　　有人高聲呐喊:

　　“為了衝破空間囊泡！”

　　“陸鳴”點點頭，繼續說道:

　　“我們從來不缺乏重頭再來的勇氣，先輩們失敗了，但蓋壤星人類從未失敗，只要還剩最後一個人，我們都要去突破空間囊泡！”

　　“文明形態錯誤，我們就推倒舊文明，就算現在的文明形態依然錯誤，我們的後代，還會建立新的文明！”

　　“建木大人與若木大人，讓我們看到了新的路，我們舍棄安逸舒適的生活，就是要花數萬年的時間進化，讓全體人類用肉體衝出空間囊泡，如果肉身不行，那就進化成數字生命，數字生命不行，那就再花上無窮的時間，進化成精神體……直到我們帶著先輩的夙願，讓蓋壤之名響徹星河！”

　　高台下，所有人都抬頭看向“陸鳴”，早晨的太陽從他後方升起，“陸鳴”舉起拳頭，環顧眾人:

　　“蓋壤永不屈服！”

　　這些心理年齡還未成熟的孩子們，齊齊舉起拳頭，神色嚴肅堅毅，異口同聲道:

　　“蓋壤永不屈服！”

　　文明的誓言回蕩，眾人的意志匯聚統一，每個人的先天元氣都開始自行運轉。

　　演武場上雲霧騰起，數千人組成的氣勢刮動狂風，將周圍的樹林攔腰折斷。

　　突然，一切都被暫停了，倒塌的樹木停在半空，飛鳥的翅膀彎曲，眾人的拳頭高舉。

　　建木歎了口氣，走到陸鳴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信息回流只能到這兒了，若木已經察覺，再繼續，會有危險。”

　　陸鳴的意識漸漸回歸自己的身體，他怔怔看著眼前的景象，那響徹天際的誓言仿佛還未散去，他的情緒被感染，那隻伸直的拳頭，不肯放下。

　　周圍的景象奔潰扭曲，開始快進。

　　原始森林……凶獸咆哮……日月輪轉……大雨傾盆……

　　最後，他站在平靜的海面，天空萬裡無雲，溫和的太陽反射波瀾。

　　親吻他額頭的建木，退後幾步，臉上掛著微笑，看著舉起拳頭的陸鳴，輕聲道:

　　“這，便是最原初的武修傳承，也是最強大的意志。”

　　那敢於賭上文明的一切，挑戰宇宙的意志，在陸鳴心中翻騰，它衝向先天元氣，兩者融為一體。

　　轟——

　　陸鳴的腦海如同炸開一般，先天元氣的運轉路線、自行誕生出的攻伐殺招、不知名的拳架……

　　海面上，出現數千道虛幻的人影，他們穿著製式練功服，一起看向陸鳴。

　　有少女走出，對著陸鳴躬身行禮，“拜托了。”

　　陸鳴顫抖著嘴唇，“五二三一……”

　　陸續有人向前，對著陸鳴行禮。

　　“幫幫我們。 ”

　　“一定要衝破空間囊泡啊！”

　　……

　　虛影們身體散成點點白光，隨後匯聚，光芒萬丈，化作一顆潔白的珠子，飛到陸鳴身前。

　　陸鳴接過珠子，抬頭，卻沒看到建木，周圍景象又開始扭曲崩潰。

　　陸鳴隻覺得眼一黑，再次睜眼，發現自己仍然在武君山傳承之地，盤坐於一代武君模糊不清的石像前。

　　體內先天元氣開始自行按著經脈順序運轉，每一分每一秒都在強化陸鳴的肉身。

　　陸鳴看著手裡的珠子，久久無言。

　　他的臉色時而平靜，時而掙扎。

　　那挑戰宇宙的意志，是最原初的武修傳承，很強，強到陸鳴認為智腦也不可能有方法打造相媲美的傳承。

　　但接受，意味著他會成為蓋壤星人類的一份子，承擔那份衝破空間囊泡的使命。

　　不知坐了多久，陸鳴突然自嘲般笑了:

　　“你陸鳴渾渾噩噩活了快二十年，都沒有人生目標，最在意你的，是個人工智能，現在人家相信你，把文明的希望放在你身上，你還有臉考慮半天……”

　　他攥緊珠子，站起身，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體內先天元氣已經到達心竅，只要陸鳴認可，能夠挑戰宇宙的意志就是他的。

　　陸鳴走向緊閉的大門，手中的珠子化作白光，衝進體內，與先天元氣融為一體，先天元氣瞬間衝過心竅，完成了第一次運轉。

　　陸鳴推開大門，以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道:

　　“我與你們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