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志旭是在高考失利那一年開始發現自己的身體裡有兩個唐志旭,一個高傲如鳳鳴九天,一個卑微如螻蟻塵埃。
當他僅以兩分之差與心儀的大學失之交臂時,父母親戚都勸他退而求其次,說另一所大學也是本省最好的大學。
唐志旭整天把自己所在房間裡,一會兒覺得他們說的對,自己考得再不好也比表弟高出60多分;一會兒卻覺得他們因為自己不能去上海讀書而在嘲笑自己,才讓自己選擇這所省內的大學。
漸漸地,他感覺出了周圍人對自己的畏懼,這就對了,你們不再圍著我指手畫腳就證明你們是“蚍蜉不再妄圖撼樹”。
那天傍晚,媽媽在樓下買了個西瓜,讓他幫忙抱回家。
電梯裡媽媽光顧著和人聊天,結果在六樓下了電梯。
這讓他很憤怒,因為和媽媽聊天的那個女人一直在用解剖刀一樣的目光解讀自己。
於是,一出電梯他就把西瓜摔在了地上。
四分五裂的西瓜紅色的瓤和汁液在地面上恣意地流淌。
“怎麽回事啊!看弄這一地,真是的!”聽到動靜梁梅打開門,嘴裡嘀咕著。
“對不起啊,真對不起,我一會兒讓孩子來把地擦擦。”媽媽忙道歉。
梁梅也就沒有再說什麽,但是關門的聲音有點響。
回到家,媽媽就一直在嘮叨唐志旭不懂事,並把拖桶和拖把遞給他:“去,把人家門口收拾乾淨!”
擦著地,他覺得西瓜汁的味道很好聞。
第二天,他下樓取完快遞仍從六樓下了電梯,這一次,他居然看見那個讓自己拖地的女人的門鑰匙仍然插在鎖孔裡,他取下了那串鑰匙。
晚上,他蜷在毯子裡把玩著那串鑰匙,鑰匙上有一個水晶猴子的掛鏈,原來那個讓自己拖地的女人和自己一樣屬猴兒。
她是一隻凶惡的猴子,居然讓十八歲的自己去拖她家門前的地。只聽說過殺雞給猴看,如果殺猴給猴看呢?
但是唐志旭不知道,這一年,他已經二十六歲了。
深夜,他把水果刀放在懷裡,離開家,用鑰匙打開了那扇門......
第二天上午,樓下來了兩輛警車,媽媽買菜回來說:“咱樓上死人了,聽說那個女的死的可慘了。”
唐志旭就穿著拖鞋出去看熱鬧,他看見在眾多穿警服的人裡有兩個穿白大褂的,一男一女,那個女的應該是專家吧,她會查到自己嗎?
他不想變成犯人,那樣就吃不到媽媽做的好吃的飯菜,也不能睡自己舒服的小床了。
他記得三樓的樓道裡扔著幾個破花盆兒。
於是,他跑到三樓的樓道裡一直向下張望,看到那個穿白大褂的身影走出樓棟,就接連往下扔了兩個花盆......
病房緊張,應子住的是三人的病房。
領導和同事們都陸續離開病房後,應子病床前就只剩下了劉應子和她的父母。
應子和媽媽長得很像。
“我回去給你熬點粥吧,醫生說你晚上可以吃點流食。”媽媽低聲對女兒說。
應子說了聲“好。”
劉父這才看見一直站在門口的陳集,他開始還以為他是其他病號的家屬呢。
“應子,是你同事嗎?”劉父指著陳集問。
應子看著他,笑著說:“我的病人。”
陳集和應子父母打過招呼後,走到了床邊。
因為傷口還很痛,而陳集的個子挺高的,
應子不敢大聲說話,就用手指指凳子,讓他坐下。 “你傻乎乎地站在外面,不怕同事們議論嗎?”她問。
陳集沒說話,看著臉有些腫脹的應子,很是心疼:“少說話吧,等拆線了再說。”
應子就對父母說:“你們回家休息一會兒吧,我媽送晚飯前讓他在這兒守著。”
父母對視一眼,目光裡是欣喜。
“原來女兒不但有男朋友,還是一個這樣玉樹臨風的帥小夥兒。”應子讀懂了父母的眼神對話。
笑著對陳集說:“我爸媽都在心裡誇你呢。 ”
陳集忙站起身看著兩位老人:“叔叔阿姨先回家吧,這兒有我呢。”
盯著病床前認真削蘋果的陳集那張英俊的臉,劉應子心裡不免有點小得意:那晚的好為人醫真是太高明了,居然搜羅了這樣一個帥氣的男朋友,不然,此刻的他一定在給另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削水果呢。
陳集細心地把蘋果切成薄片,放進應子嘴裡。
應子不敢咀嚼,就把蘋果片含在嘴裡,慢慢用牙去切磨。
應子開始把重點放在了陳江河再婚的妻子身上,後來發現那個妻子是省城衛建委的小職工,從來也沒有在梁都工作過。
她有個大學舍友叫葉子,在三院內科當大夫。
葉子說她打聽了一下李穎自殺和孩子抱錯的事情,醫院對此是諱莫如深,加之時間過去了二十一年,當年的醫院領導和相關的人退的退,走的走,知情人屈指可數了。
不過,她還是找到了當年陳集病房的小護士,現在的護士長,徐麗慧。
徐麗慧說陳江河就是渣男,在事情沒弄清楚之前對妻子惡語相向,導致了李穎的自殺,這樣的人,就該一輩子被釘在道德的恥辱柱上接受靈魂的拷問。
葉子問抱錯孩子的事情,你們醫院當初是怎麽處理的?
徐麗慧說那時她剛二十歲,人微言輕,也得不到什麽內幕,不過有個護士被開除了,那個護士叫張君文,據說嫁了個牙醫,現在夫妻倆自己開了個診所,好像在東門那一片兒,你要是有興趣,可以找她問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