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將密信封好,張懷生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既有種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悵然,又忍不住生出了許多疑惑。
“李自成這位穿越者前輩,在1647年到底看到了什麽怪物?連他這九五之尊都感覺瑟瑟發抖的?”
“我記得,李自成應該是在1652年駕崩的,距離他下定決心修道,應該隻過了五年。”
“皇帝要修道,按理說,就是一頭豬坐在那位置上,一大堆丹藥灌進去,也能修出點名堂,最起碼築個基不難吧?”
“怎麽李自成修道之後,反而死得這麽快?”
“要說皇帝修道是逆天而行,那嘉靖皇帝怎麽能活六十年?要知道這位皇帝在位上可是修了二十多年的道。”
“還有李自成所書的這些宏遠,無論是五年計劃,還是農業改革,似乎都沒推行下來。”
恍惚間,張懷生突然萌生一種悲涼之感,想他在世時,這世上沒有一人能理解他的宏願,開拓南洋,東征扶桑,甚至開始被文官士子冠以窮兵黷武之名。
“唉。”
張懷生長歎了一口氣,不過轉念一想,若是李自成這位前輩知道了自己此時此刻的想法,怕是立刻就會破口大罵:“老子后宮三千,九五之尊,享盡天下榮華,哪裡輪得到你小子同情我?”
砰砰砰——
敲門聲響起,店小二在門外喊道:“客官,到飯點了,需要晚飯嗎?”
張懷生回道:“嗯,需要,記在帳上便是。”
“客官可有忌口?”
張懷生不假思索道:“出門在外,哪有那麽多講究?你看著安排就是,不過若是能喝完熱湯是再好不過了,連日趕路,一口熱乎的都沒吃過。”
“好嘞,客官您且等待片刻,後院正準備殺驢,到時候給您弄上一碗驢肉湯,撒上一把蔥花,那滋味,別提有多美了。”
張懷生頓時動心,起身開門,遞出了兩角銀幣。
順製銀元,一角等於0.1元,等於七分五厘銀子,即0.072兩銀子,即0.72錢銀子。
這個時候的米價一鬥大概是一錢,兩角銀子約等於一錢五,再怎麽也夠一個人敞開肚皮,吃上一頓大餐了。
遞過銀錢,張懷生叮囑道:“除了一碗驢肉湯以外,再給我切兩盤驢肉,弄一盆米飯,我是習武之人,飯量大。”
店小二低眉順眼,將白毛巾往肩上一搭,露出討好的笑容:“得嘞!只是照您吩咐的,這兩角銀子許是不夠,客官您再添一角?”
張懷生皺起眉:“這麽貴?在南康府,兩角錢能在大酒樓上吃一頓席面了。”
他雖然隨身帶了兩百兩的銀票,也算財大氣粗,可不代表他不知道物價。
在他還沒學會畫符前,他可是過過相當長的一段拮據生活的。
店小二笑道:“嗨,客官有所不知,這應天府不比南康府,來往船舶眾多,那是天下財富集聚之地,這物價自然要比南康府高上那麽一點兒了。”
那是一點兒?
那是三分之一!
張懷生也懶得跟這店小二廢話,掏出一角銀元遞了過去,心中頗有些吃了虧的感覺。
不過出門在外,太在乎這點微末開銷總歸不太好。
若是惹惱了這店小二,這廝端盤子時給你往裡唾上一口唾沫,甭提有多惡心人了,沒發現倒罷了,若是發現了,難不成還能因為這事,便提劍殺人?
好歹這大順朝也是法治社會,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好嘞客官,你請稍等。”
店小二唱著肥諾,臉上仍掛著熱情的笑容,向樓下走去。
張懷生懶得理他,沉著臉正準備回屋,忽聞一陣尖銳的鳴啼聲。
那是一隻驢子的叫聲,聲音淒厲刺耳,如同刀子一般穿牆過壁,鑽進耳朵,讓人陡升一股子心焦之氣。
有還在休息的客人破口大罵道:“搞什麽呢?”
那叫聲不休,終於引得大半住客出來察看。
張懷生也隨著一眾人循著聲音找去,發現居然在客棧後院裡,居然拴著一隻皮毛油亮的黑驢,正發出淒厲慘叫。
見這麽多人看了過來,那驢子發出了陣陣哀鳴,雙膝一軟,竟是面朝眾人,跪在當場。
一雙眼眸中更是啪嗒啪嗒滴落一顆顆渾濁的淚珠。
一眾人哪怕是再大的起床氣也消了。
有客人感慨道:“這驢子是知曉自己將死而悲泣啊。”
“唉,驢子啊驢子,你就安心去吧,你那一身肉進了老子的五髒廟,也算你積了德,下輩子爭取投個人胎。”
也有江湖豪客打扮的粗獷漢子冷哼道:“殺個驢子這麽墨跡,還不如讓老子來,老子這一口鬼頭刀斬下,保準它痛痛快快下黃泉!”
張懷生盯著那驢子,臉色卻是微變。
而此時,店小二才從後廚匆匆跑來,訕笑道:“不好意思,吵到諸位客官了,屠夫還在後廚磨刀,諸位多多包涵。”
說罷,又走到驢子身旁,面露溫和笑容:“驢子啊驢子,你莫要害怕,咱這大師傅刀工極佳,隻一下,便送你解脫,絕對讓你感受不到半點痛苦。”
那驢子卻更加害怕了,拚命抖動身軀, 但它四蹄都被捆縛住了,哪裡掙脫得開。
一眾客人也看得膩了,紛紛離去。
還有人催促道:“快些,快些,我們還等著祭這五髒廟呢,驢還沒殺好,就敢上來拿錢,也忒黑了。”
店小二忙不迭道歉。
卻聽場中一人,突兀開口:“俗話說,車,船,店,腳,牙,無罪也該殺。”
“我起先還覺得這話說的有失偏頗,但此時看來,卻覺得這話還頗有幾分道理。”
車船店腳牙,分別指:車夫,船夫,店小二,腳夫,牙行也就是中介。
店小二臉色微變,看向聲音來處,見是那因為一角銀子跟自己辯過的客人,便叉起腰,冷笑道:“客官這話說的,我們不就宰個驢子嗎,怎麽還扯上什麽該不該殺的了,莫非是嫌棄小的多收了您一角銀子?”
一旁還未離開的人紛紛看來,好看熱鬧是人族天性,這夥人也不急了,紛紛站定在原地。
有人嘲笑道:“嘖,看上去穿得人模狗樣的,怎麽這麽摳門?”
張懷生卻是搖了搖頭,伸出手,按在了驢子頭頂:“你可是被這黑店坑害了的活人?”
店小二面色大變,急道:“客官在說什麽胡話,這分明是一頭驢,怎會是活人?難不成你糊塗了?”
一眾人起先還覺得這是無稽之談,但看到那驢子聽了張懷生的話,居然拚命上下點著頭,眼眶裡流出豆大的淚珠,口中哀鳴陣陣。
這些走南闖北,見多識廣的客人們頓時反應了起來,紛紛臉色大變,拔出了手中的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