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仙本是蟲

　　李修言把王公子搬出了洞窟，返回岩台，從丹爐的熔漿中拎出了一隻仍在蠕動的‘肉塊’。

　　百眼真君死了，或者說……這塊‘氣海組織’才是真正的百眼真君。

　　這個世上根本沒有仙人，也沒有什麽所謂的修仙者。

　　一萬一千年前，人類聯盟在探索銀河的道路上，遭遇了名為「仙」的寄生蟲文明，它們掌握了叫做「真元」的高緯能量，它們……發起了戰爭。

　　我們輸掉了那場戰爭，數千顆星球淪落修真蟲族之手，它們將星球改造為養殖場，其名為「三千世界」。

　　它們寄生在養殖場的人類身上，將孵化成蟲的過程稱之為「修真」。

　　練氣，是改造人類肉身，製造出名為‘氣海’的溫床。

　　築基，是將蟲卵植入宿主。

　　結丹便是結繭，丹成繭成，丹碎元嬰生，便是幼蟲孵化，取代宿主……最終，羽化飛升去往仙界，則是成蟲修煉出了足夠的真元之力，可以肉身橫渡宇宙，去往自己的母星。

　　為了拯救淪為‘肉豬’的同胞，一萬一千年以來，這場戰爭從未停止。

　　而我，李修言，是立誓奪回故土的星際戰士。

　　——或者說，曾經是。

　　在李修言拾起百眼真君的氣海組織時，兩萬公裡外的外太空中，一艘銀色的小型科研船裡，一名年輕的女孩通過內置在李修言眼睛裡的攝像頭看到了整個過程。

　　她叫‘藍’，是李修言的接線員。

　　“李少校，勞煩把數據傳過來。”

　　“稍等，藍小姐，我得先把巢穴清理乾淨——你那裡能對洞窟進行掃描麽?”

　　幾秒之後，科研船將整個洞窟的三維地圖，以及地圖中所有的生命體坐標發給了李修言。

　　李修言掃了一眼地圖，拎起百眼真君的氣海組織，握緊槍……

　　獵殺，開始了。

　　……

　　“別，別殺我！我也是被逼……”

　　砰！——

　　槍聲響起，頭顱炸裂，仙徒的屍體轟然倒地。

　　這已經是第七個了，依照地圖上的信號看，洞窟裡，總共有九個生命。

　　那個帶李修言和王公子過來的仙徒說得沒錯，這裡真的是修真者的洞府，而這些仙徒，也真的是他門下的弟子——練氣弟子。

　　還剩兩個。

　　“少校。”

　　“嗯?”

　　“剛才那些，好像都只是練氣的人類，他們還沒有被寄生。”

　　“對。”

　　“根據《三千世界行動準則》，我們不能殺還未被寄生的人類。”

　　“這不一樣，藍小姐，這顆星球，是末法星球。”

　　修真蟲族需要通過寄生人類孵化自我，這整個過程便是‘修真’，修真的第一步，乃是練氣，是改造人類肉體，開辟出適合蟲卵扎根的氣海溫床。

　　練氣的修真者還是100%的人，只有到了築基這一步，被蟲卵寄生，受其精神影響，才會變得與人不同。

　　到了元嬰，算是半蟲半人——元嬰之前的修真者都還有救，但在敵後行動中這很困難，因此《三千世界行動準則》規定，練氣以上的修真者，可自由開火，練氣的修真者，若非對方主動發起攻擊，則不可隨意擊殺。

　　“哦?哪裡不一樣?”

　　“剛才那個百眼真君只是築基階段，但他的身體已經發生了高階蟲族才會有的異化……藍小姐，你知道修真蟲族與我們有哪些不同嗎?”

　　女孩答道:“它們天生就能感知真元，

我們不能;它們需要通過寄生孵化自己，而我們生下來就是獨立完整的生命，本質上的不同，就是這兩點。”　　“對，但要做一些補充，”李修言道，“低階蟲族，也就是化神期之前的蟲族，對真元的感知能力很弱，它們需要借助靈氣修煉。”

　　“而靈氣是什麽?”

　　“靈氣是高階蟲族分泌出的孢子，就像是信號放大器一樣，低階蟲族沉浸在越濃鬱的孢子環境中，對真元的感知越強，修煉速度越快——確切說，靈氣，應該叫做‘靈氣孢子’。”

　　“所以蟲族佔領一顆星球，便會派出高階蟲族到星球上布道，這所謂的‘布道’，並不僅僅是帶去蟲卵和修行的法門，也是因為，只有在高階蟲族身旁，才會有濃鬱的靈氣孢子。”

　　“隨著一顆星球的修真者越來越多，本土誕生的高階蟲族也會越來越多，靈氣孢子會越來越濃鬱。”

　　“那些蟲族繁榮昌盛，靈氣孢子極為濃鬱，全肉豬皆可修行的星球，便是靈界。”

　　“次一等的，靈氣孢子濃度一般，需要對肉豬進行篩選，擇優寄生的，便是人界。”

　　“最次的，是末法星球，而末法星球上會出現一種奇怪的現象，你知道是什麽嗎?藍小姐。”

　　女孩想了想，道:“依你所說，靈氣是高階蟲族分泌的孢子，如果一顆星球靈氣孢子稀薄，那就是說……這裡沒有高階蟲族?”

　　“至少沒有化神期以上的蟲族，”李修言繼續道，“一顆星球為什麽會變成末法星球的原因很多，蟲族天生好鬥，他們需要廝殺來篩選族群中的強者，有可能是自己把自己打死了，也有可能是其他原因，總之……”

　　“化神期的蟲族已經一定程度上獲得肉身飛渡宇宙的能力，一旦星球上的靈氣孢子開始變得稀薄，他們為了繼續修行，會冒險離開，而他們一走，靈氣便會進一步稀薄，最終，整顆星球上的蟲族文明開始衰退。”

　　“這個時候，剩下的低階蟲族為了繼續修行便會走上奪取他人靈氣孢子的道路。”

　　“靈氣孢子會自動與人類結合，改造其肉體，練氣修真者所謂的凝聚氣海，就是在身體裡造出一個靈氣孢子溫床。”

　　“所以靈氣孢子不僅存在於天地間，也存在於人體中，以活人煉製的蘊靈丹，又被叫做‘活靈石’，服用它，本質就是吃人。”

　　“你應該知道，藍小姐，蟲族修行的過程，就是壯大自己吞噬宿主的過程，越強大的修真者越冷酷殘忍，仙人更是要斬去七情六欲，這是蟲性與人性的爭鬥，高階修真者蟲性完全壓製人性，所以會產生身體的異化，而一旦開始服用蘊靈丹，即便蟲卵還未孵化，寄生蟲還未產生自我意識，本能的蟲性也會被極大激發。”

　　“這顆星球上所有修真者都服用了蘊靈丹，他們不是人，甚至不是他們自稱的仙，他們是……妖魔！”

　　李修言一邊說著，一邊在洞窟裡搜索。

　　地圖上顯示，最後這兩名仙徒聚集在一起，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移動，這稍微有些奇怪，照理說剛才的爆炸應該驚動了所有人……

　　原來如此。

　　拐過洞窟裡一個狹窄的縫隙後，李修言看到了最後的兩個人。

　　他們遍體鱗傷，被吊在了洞頂。

　　這顯然不是百眼真君的弟子，而是被囚禁於此的普通人。

　　“咦?那個百眼真君沒有拿他們煉丹嗎?”

　　“不，藍小姐，他們不是丹料，是肉票。”

　　“肉票?”

　　“我也只是聽說過這種情況，但從未見過……”

　　“某些末法星球被高階蟲族完全拋棄後，低階蟲族無法提升修為，無法繁殖後代，而他們圈養的肉豬，我們人類，生下來就是完整的生命——人類聚集在一起，文明會自發向前，此消彼長，在整體力量上，肉豬反而超越了他們的養殖者……”

　　“你是說……這個星球上的修真者需要靠綁票維持生活！?”藍驚訝道。

　　“沒什麽奇怪的，藍小姐，元嬰期蟲族還是人力勉強可抗的，而元嬰之下……蟲卵還未孵化，宿主的意志還佔據主導，他們還認為自己是‘人’，他們也要吃飯啊……”

　　吃飯誇張了，結丹期就可辟谷，可問題是……煉丹畫符，這些事兒哪件不燒錢?

　　末法星球，人類佔據主導，這些所謂的修真者，自然就成了山野中的妖魔精怪了。

　　“好了，等會兒抹掉他們的記憶，把他們放走。”

　　李修言挽起左手的袖子，在一陣哢哢的機械聲中，他的左前臂裂開，變為各種奇形怪狀的工具。

　　這是隻機械臂。

　　他將機械臂插入氣海組織，精密的部件一層層將血肉剝離，最終露出了組織最深處的……一枚小綠豆。

　　這就是蟲卵。

　　將蟲卵放進一個手掌大小的儀器，李修言摁下按鈕。

　　蟲卵寄生人體後，會與宿主精神相連。

　　簡單說，蟲卵會備份一份宿主的記憶，這個數據采集器會提取出蟲卵中的記憶，將其發給外太空的科研船。

　　科研船分析之後，李修言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

　　他想要的東西很簡單，就是一份關於這顆星球‘修真界’的情報， 如果是在‘人界星球’亦或是‘靈界星球’，這種情報打聽一下就行了。

　　某某某宗門、某某某修士、某某某法寶、某某某洞府……

　　可在末法星球，凡人哪兒知道修真者的消息，只能想點特別的法子。

　　數據上傳的過程中，女孩忍不住讚歎:“李少校，您真不愧是大夏英雄，我才把您投下去不到十二個小時，您就找到突破口了，您是怎麽知道在雍州城能找到修真者的?”

　　“因為我知道末法星球的修真者必定會煉蘊靈丹，他們需要大量的錢、人、資源，他們一定會大隱隱於市……另外，藍小姐，我已經退役了，你可以直接叫我李先生，或者李哥也行。”

　　“哦，那……好的，李哥，您膽子也太大了，封閉空間，竟然用核子彈。”

　　“請相信專業，藍小姐，再說，就老板給我這點兒裝備，連個動力鎧甲都沒有，這種末法星球的築基修真者，反倒會更強一些，真想活捉，指不定就讓他跑了——她對你也這麽小氣麽?”

　　女孩那邊似乎有些尷尬，沒有再作回答。

　　很快，數據傳輸完畢，她說道:“好了李哥，這枚蟲卵現在歸你了。”

　　李修言從脖子裡掏出了一根項鏈。

　　銀色項鏈的一端，是個綠色的吊墜。

　　他打開吊墜，一粒豌豆大小的，放射著微弱熒光的小球飄了出來。

　　這也是一枚蟲卵。

　　這是李修言的蟲卵。

　　他被寄生了。

　　——這是他不得不退役的一部分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