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鬥，江躍門可不擅長。

　　手裡就一杆小破槍，打個第三巡邏隊隊長都費勁。拿來對付更強的理智怪獸，大概率無法破防。

　　跑路，卻是不太合適的。

　　眼前的瑪麗，明顯和理智魔法大有牽連，要是能夠從她身上獲取情報，效率肯定更高。

　　瑪麗的包圍網慢慢靠近，她腳下居然有條極細的影子，如拉伸的絲襪一般連接著威廉的方向。

　　“是月光的緣故，還是我移動影子的行為，撕開了破綻?”

　　“亦或者，我在看見月光水晶藤以後，受到了啟蒙魔法的異常影響?”

　　她慘白如瓷器的臉上，一雙黑白怪眼，如窟窿一樣怪異地旋轉著:

　　“你是誰……為什麽要來干涉我和威廉的事?”

　　江躍門心中微動:這套路，是瑪麗錯把自己當黑霧陣營的同類了?

　　自編台詞套話，太容易露餡，萬一黑霧軍團內部有對暗號的習慣，就是當場自曝沒法聊。

　　那群擼串兒的穿心木馬不太對勁，回應對話必須依據事實進行，否則一個穿幫就會露餡。

　　而且，理智怪獸會說話，這件事是勇獵軍團從來沒有提過的。

　　很快，江躍門想出一句絕對正確的話，他在咯吱窩塞了塊石頭，掐著自己的脖子說道:

　　“你……不是瑪麗。”

　　瑪麗停下步伐，她露出迷惑的表情，一道漆黑的液體，根須一般從她的眼眶裡蔓延出來。

　　黑霧騎兵開始躁動，馬背上的屍體串兒哀嚎掙扎，越來越多的黑霧從她身上冒出。

　　“我……”

　　“不行，威廉……我必須回到他的身邊。”

　　瑪麗開始後退，黑霧中騎兵卻沒有消失。

　　它們試圖困住江躍門，給瑪麗爭取脫離的時間。

　　“瑪麗的弱點，難道是不能離開威廉?”

　　“打是打不過的，趕也趕不走，跑路倒難不住我，一路粘著我又很煩……有了！”

　　江躍門把幾件破盔甲掛在樹上當假人，自身傳送到威廉不遠處，再度推進拉開距離。

　　“威廉，等等我！”

　　瑪麗在身後遠遠地尖叫。

　　而威廉卻像是擰滿了發條的人，就算摔跤也迅速爬起，獨自在夜幕荒野一路狂奔。

　　“我要活下去，我必須得活下去，我不能死……”

　　微弱的低語在耳畔回蕩，傳送威廉的副作用還可以承受。

　　現在，他不能讓瑪麗靠近，否則之前的操作都會前功盡棄。

　　江躍門集中精神，連續用推斥的手法施展傳送，越來越多的低語開始干擾他的判斷。

　　傳送五次之後，江躍門已經開始無法判斷到底是瑪麗在說話，還是威廉的影子在說話。

　　但是這又有什麽關系呢?只要讓瑪麗追不上來，這邊自然就會出現破綻。

　　“威廉，我需要你……”

　　“求求你，快回答，拜托了，我需要你！”

　　“別把我丟在這裡等死，求你了！”

　　“威廉，你覺得我還在等你嗎?”

　　“你已經失敗了多少次，威廉，放棄吧，拜托，你很累了，放棄吧……”

　　“威廉，做回自己吧，你不需要再表演給任何人看了！”

　　“褻瀆神靈?這怎麽可能，把魔法用來賺錢表演又怎麽樣，魔法就只能攻擊防禦嗎?”

　　“威廉，你的真心話到底是什麽?我們的婚姻只是一場可悲的魔術嗎?”

　　“瑪麗，我們有錢了！這些古董一定會很值錢，

我從沒見過如此精妙的黃金結構！”　　“如果我雇傭一位魔法師為我的魔術表演服務，是不是可以不用再被法師協會找茬?”

　　威廉咬緊僵硬的牙關，他竭力地捂住耳朵，瘋狂地向前奔跑。

　　身後的瑪麗，動作越來越慢，距離越來越遠，雙腿以下的部分在不斷溶解。

　　暗影組成的藤蔓，在她的眼眶和面頰的裂縫中發芽。

　　散發著濃鬱墨汁臭味的骨朵，在她的關節和手指上陸續開花。

　　她的形體，連同她的思想一起綻放。

　　不到一分鍾，瑪麗就變成了一朵半透明的暗影食人花，朝著夜空發出詭異的嘶鳴。

　　接著，它揮舞著數十條觸須遁入了地下。

　　江躍門不知道它是放棄了欺瞞偽裝，還是提前跑去了下一站。

　　對異常存在威廉的連續傳送，把他自己也折騰得不清，他現在需要平靜下來才能繼續施法。

　　“消失了，地面上連洞也沒有留下，不知道它遁地去了哪裡。”

　　“我現在的狀態沒法支撐近百格的深度挖掘了……”

　　江躍門失去平衡靠在樹上，他眼前的一切都在扭曲變異。

　　他仿佛真的晚上和老爸去了遊樂園，在摩天輪搖搖晃晃的恐怖車廂裡。

　　天旋地轉，瘋狂耳鳴，幾乎無法思考，他根本分不清楚這到底是不是另一層幻覺。

　　但是最後，他熬過來了，逐漸恢復了理智，幻覺和幻聽迅速消散。

　　“呼，好險熬過來了……”

　　“瑪麗留下了一些東西，會和理智魔法造物有關嗎?”

　　江躍門小心翼翼地靠近汙染的黑土區域，居然用樹枝從粘液裡挑出一張照片。

　　“這世界，居然也有照片嗎?”

　　“不能確定是我有問題還是世界有問題，看看再說。”

　　拿起照片，用清水把理智溶液衝開，褪色的照片上，依稀是瑪麗、威廉和一個女孩的面容。

　　“假如照片為真，威廉和瑪麗，確實是一家人。”

　　“但霧織或黑雪，恐怕不是他們真正的女兒……”

　　“當然，如果它只是個大腦認知錯誤的幻覺，就什麽也證明不了。”

　　江躍門收起洗淨的照片，剛要追上威廉，忽然覺得腳下一軟。

　　一層暗紅的光芒，逐漸籠罩了江躍門的視野，他很快發現，自己居然在下沉！

　　“這是，瑪麗變成食人花逃走之前，在地面上留下的影子?”

　　“我想我知道她是怎麽和威廉表演的了，她恐怕是用這張照片，藏進了威廉的影子。”

　　“這照片分明是一種詭異的理智魔法道具，類似於啟蒙透鏡一樣的特殊存在。 ”

　　“見鬼，我怎麽知道這玩意兒該怎麽用啊！”

　　江躍門急忙扔掉照片，身體立即停止下陷，但他卻發現雙腿已經陷入土裡。

　　他想拔起雙腿，沒有感到阻力。

　　他能感覺到腿和腳的存在，但表面上卻是用膝蓋豎著走路。

　　他彎下腰想去摸自己的腳尖，雙手卻觸碰到了濕冷的土壤和地面。

　　把土壤往下挖掘薄薄的一層，他又感覺小腿肚子附近有蚯蚓一樣的東西在蠕動，惡心得不得了。

　　就像一個好端端的人，突然穿模往下沉了半格，整個世界在他眼中發生了塌陷錯位。

　　無奈，江躍門只能使用傳送魔法，強行將自己移動到地面之上。

　　理智魔法造成的影響這才慢慢消失，他膝蓋以下半透明的小腿重新凝為實體。

　　“這種代價似乎還能承受，如果我躲進威廉的影子裡呼呼大睡，是不是就不用擔心跟丟了?”

　　“這聽起來有點作死，不過在他的影子裡做個錨點，也許是一件好事?”

　　江躍門目光凝聚，拿起照片出現在威廉的背後，迅速沉入影子之中。

　　威廉感覺到了什麽，但他還沒來得及轉身，一種異樣的安心感就將他包圍:

　　“瑪麗，你回來了?”

　　在江躍門的視野裡，他與威廉的身體穿模重疊，就算他不動，身體也會往前飄。

　　在進入理智魔法形成的亞空間以後。

　　他看見威廉的腳下，一直有一條路徑，如黑霧與月光織成的地毯，一路向前不斷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