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自己竟然還有突破希望，靜奢老眼中似乎有火熱神色，一閃即逝。

不過他馬上就好像發現什麼不可思議事情般，再掩飾不住心中驚詫，不自禁長身而起。

此刻的木盒早已經大變模樣，絲絲縷縷濃鬱黑霧，如靈蛇般在上方匯聚成一個巴掌大漩渦。

漩渦中心處黑色已經宛如粘稠墨汁，不停發出噗哧噗哧輕響，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中鑽出來一般。

可讓靜奢駭然變色的並不是這些異象，而是隨著漩渦出現，一絲微弱至極的陰冷氣息，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遍佈四周。

乍一看，這氣息似乎毫不起眼，可這時原本籠罩著整個大廳的紅光，卻如同燒得正烈在大火被當頭淋了桶冰水般，直接發出哧哧尖嘯聲乾脆利落消融不見。

這、這是災劫氣機！

靜奢並不沒有理會自己靈氣被一一消融，老眼中下意識閃過一抹渴望神色。

雖然九成九的修行人，沒吃過五衰散仙境這口豬肉，可肯定也見過豬跑。

能這般輕易摧毀三花真人氣機，只有傳說中的生老病死苦五大災劫氣息，從充廳小樓陰冷凶戾韻味看得出來，這木盒中應該是一縷死劫氣息！

嗡，漩渦彷彿終於停止下來，最中心那抹漆黑中，陡然爬出一條須爪俱全的黑蛟。

雖然黑蛟僅僅只有手指頭粗細，可尖牙血眸一應俱全，甚至就連身體上片片鱗甲都栩栩如生。

接下來影無憾的舉動，直接就讓靜奢整個人如遭雷噬，只見那條黑蛟竟然好像寵物般，徑直落在影無憾頭頂。

靜奢再控制不住心中駭然，直接驚呼出聲。

「怎麼可能，你、你不過區區殘魂，怎麼可能掌控災劫之氣？」

影無憾僅剩的頭顱泛起一抹玩味笑意，陡然張嘴一吸，那條黑蛟如通人性般直接就被一口吞沒。

下一刻，脖頸、胸背、五肢……

影無憾剛剛消失的身體，又在靜奢眼皮子底下重新凝聚，甚至越來越凝實，最後竟宛如真人一般。

靜奢當然不是好湖弄的，可自始至終，他都沒有察覺到有絲毫外力被影無憾吞吐。

說簡單點，剛剛那條黑蛟確實是受影無憾禦使，只是他一縷殘魂，怎麼可能承受得起五衰散仙才能凝聚的災劫氣息？

若是、若是自己擁有這絲災劫之氣……

瞬息間，靜奢老眼中爆發出一抹極至渴望，甚至是貪婪的光芒。

雖然老奸巨猾的他馬上就又將其掩飾過去，但怎麼可能瞞過，一直緊盯著他所有動靜的影無憾？

「呵呵，前輩對這份報酬可還算滿意？

以你在三花境停留百多年的心境感悟，隻用能夠真正擁有一絲災劫之氣，想來突破之日應該是指日可待！

甚至若是有足夠多的災劫之氣，那虛無飄渺的五衰境，也不是不能暢想一番，可對？」

咕都，寂靜大廳中突兀想起一聲清晰吞咽聲，靜奢此時哪還有半分剛才的澹然沉穩，看向那方木盒的眼神，甚至已經帶上一抹腥紅。

對於一個修行人來說，沒有什麼比境界提升、道行增進，更有吸引力的東西，哪怕是靜奢這樣的老狐狸同樣不例外。

見到他這貪婪模樣，影無憾並沒有絲毫驚訝，甚至馬臉還閃過一絲憐憫，當初自己又何曾好得了多少？

拋去立場恩怨不談，大家通通不過是這芸芸世間，拚命掙扎存活的螻蟻罷了！

「你究竟想要知道什麼？」

好半晌後，靜奢好像終於撕破偽裝般，乾脆利落詢問出聲。

「不過就算是給老夫再多的機緣，也休想老夫拋家棄族，徹底投奔爾等詭族！」

影無憾臉上閃過一抹喜色，也不再拐彎抹角直接就搖頭失笑。

「前輩想到哪裏去了，說實話我詭族各部皆有散仙老祖坐鎮，真人高手更是比比皆是，便是前輩帶著步家一起棄暗投明，又能如何？」

呃，這雖然都是大實話，可此時說來卻多少有些尷尬，一時間四周氣氛都有些死寂。

影無憾眼角餘光瞟了一眼靜奢老臉，見他雖然面露怒容，眼神卻依然還是不時瞟過木盒，立即心裏大定，直接說出此行最終目的。

「秦玄機已經足有好些年沒有出現過，他是不是正在閉關突破五衰境？」

靜奢渾身輕顫，臉上如同開了個染坊般神情變幻不定，卻死死咬著嘴唇沒有出聲。

可影無憾見到他這緊張作態，哪還不明白自己說得正是事實？

此時的靜奢在他眼裏，就跟那倚門而立，卻又半遮半掩的暗娼差不多。

靜奢馬上也明白自己的失態意味著什麼，他滿臉惱羞成怒看向影無憾，身周已經開始有火光四濺，顯然已經有動手打算。

影無憾早已只剩下一縷殘魂，若是沒有祖靈殿庇護，隨便來個開靈境都能讓他吃不了兜著走。

可偏偏此刻他卻沒有半分畏懼神情，甚至還衝著靜奢嘻嘻一笑？

「多謝前輩告知，這木盒中共有三縷死劫氣息，現在它們全都已經屬於前輩了。」

話音剛落，桌上木盒已經緩緩朝著靜奢飄過來，靜奢渾身氣機起伏不定，就在木盒快要碰觸到火光之際，他心裏終於發出一聲嘆息。

熾熱白炎就好像沒有出現過般，又悄無聲息消失。

木盒飄飄忽忽落下，靜奢枯瘦手掌一把將其接住，可此時輕飄飄木盒就如同重若千鈞般，竟壓得他渾身劇顫。

「前輩何必如此愧疚，想想東盛洲禦神宗臣服我詭族無數年，也沒見著道統崩坍、門人死絕可對？

今日步家雖然還只是一方家族勢力，焉知不會是下一個禦神宗？」

見到靜奢連自己氣機似乎都有些控制不住，影無憾心裏一凜，這出好戲可才剛開始，自己此時千萬不能再刺激靜奢，又趕緊發自心底的安慰出聲。

他心裏提防之餘，又不由自主冒出幾絲興奮，話說能將一個乞活盟真人拖下深淵，這在詭仙域可還是頭一回！

靜奢好半響都沒有說話，只是抓著木盒的手掌下意識緊了緊。

影無憾提起的心稍微放下幾分，見靜奢明顯有些心緒不寧作態，知道今日最好至此為止。

反正這種事情，就跟那小娘子的緊閉雙腿般，一旦張開第一次那就會有無數次。

「劫氣具體驅使、煉記方法，便刻在木盒背後，以前輩的修為想必一看就會，今日我便就先告辭，後會有期！」

好片刻後，靜奢還是那般面無表情盯著前方虛空，就好像魔怔了一般。

這一幕看得影無憾都有些心底發寒，他都有些猜不透這老狐狸究竟在想些什麼，思來想去還是趕緊離開為上。

察覺到影無憾化成陰影離開，靜奢還是沒有絲毫動靜，整個人像尊凋像般注視前方。

許久許久之後，他挺拔身軀像是被人抽掉骨頭般猛得崩塌，看起來就好像瞬間老了十歲一般。

一聲若有若無嘆息，在空曠大廳裡陡然響起，可嘆息聲還沒來得及散開，靜奢沙啞聲音已經傳至小樓外邊。

「來人，讓步行天速速來見我！」

此時樓外早已是烈陽當空，明明早已消失許久的步行月，又不知道從哪裏冒出來。

他先是恭恭敬敬行禮應喏，可身體卻又遲疑著沒有動彈，片刻後才大著膽子說道。

「老祖宗，少主可還在閉關……」

「老夫自有分寸，速去，休得聒噪！」

步行月額頭冒出冷汗，再不敢多說半個字直接扭頭就走。

小樓四周就是步家最大的庫房所在，自然是人流車隊往來不息，可所有動靜聲音一接近小樓，就好像被什麼吞掉般變成死寂一片。

所有僕役苦力心裏不約而同升起股寒意，下意識就離小樓遠遠的。

靜奢不知什麼時候又已經盤坐上首，大廳裡死寂一片，他安靜看著照進屋子中陽光從短變成長，從暗澹變成熾烈，最後像把無形利刃般將自己斬成兩半。

就在這時，大門吱呀一聲打開，步行天俊朗身形從門口擠進來，恰恰好將那抹陽光徹底遮住。

靜奢好像從噩夢驚醒般，猛得挺直稍有些句僂身軀，又瞬間變成那個掌控步家所有權勢的老祖宗。

「行天見過老祖宗，不知老祖宗何事如此著急召見？」

步行天臉色明顯有些蒼白，顯然被人強行破關叫出來，他也並不好過。

「來了，走近一些讓老祖宗好好看看！」

靜奢聲音有些異樣，竟透露著幾許罕見至極的慈愛，步行天都驚得愣了片刻，幸好馬上又反應過來趕緊走到他身前。

靜奢臉上早已恢復往日的從容，他上下打量著一表人材的步行天，還煞有其事的滿意點點頭。

「不錯，哪怕強行破關傷了些元氣，可這幾年修為還是長進不少。」

步行天一腦門的霧水，總覺得今天自家老祖宗有些怪怪的，可眼角餘光瞟了眼又察覺不到絲毫異常，只能是尷尬笑笑道謝。

「多謝老祖宗誇獎，跟門中其他那些師兄弟比起來，行天還需加倍努力。」

靜奢臉上神情僵了下，可馬上又恢復如初，他贊同的點點頭。

「你有這個心氣就成，也不枉老夫將你立為步家下一輩掌舵人！

今日把叫你來，是因為神木洲局勢有些不妙，老夫希望你能前去主持大局。」

神木洲不是有許師兄在那裏，哪還會出什麼事情？

步行天下意識就有些驚疑不定，委實許洛在他心目中差實太過逆天，好像就沒有什麼事情是他解決不了的。

這幾年他雖然都在閉關，可並不意味著消息閉塞，神木洲那邊雖然紛爭襲擾不斷，可總得來說核心地域還算是安穩。

靜奢也沒有隱瞞的意思，直接將外院搬遷，還有即將劃分府郡的事情說了出來，步行天這才恍然大悟般驚喜出聲。

「也就是說，老祖宗希望我過去統領那些家族精英，盡全力清剿那些詭族邪物？」

「正是如此！」

靜奢臉上露出一抹無奈苦笑，又嘆息出聲。

「如今許洛在門中地位，已非我步家所能攀比，但你也知道，當年咱們曾經做下好些錯事，所以極不得同門待見。

此次開發神木洲，門中主力皆有要事抽不開身，不正是我等好好表現一番的時候？」

步行天自小就被當成繼承人培養，心計謀略自然也是一等一，聞言便立即明白了靜奢的意思。

這次步家大部分精英傾巢而出，顯然是想要徹底跟許洛化乾戈為玉帛，甚至說難聽點，就是在巴結許洛這個未來的乞活盟扛鼎人！

難怪老祖宗不惜讓自己破關而出，論起交情，步家好像也只有自己能夠勉強入許洛的眼。

想到這時，步行天感覺已經完全體會了靜奢的苦心，心中那點被強行叫關的抱怨，立即煙消雲散。

其實若不是當年事機不巧，他也肯定跟古惜夕一塊去了神木洲。

以前還擔心靜奢放不下那點面子，現在看來連他老人家都已經認清現實，這正合步行天心底打算，那還有什麼好猶豫的。

「老祖宗放心，這些事情就全給行天便是，保證許師兄那邊，定會對我步家刮目相看！」

步行天幾乎是拍著胸膛便領下這個差使，滿心興奮的他沒有注意到，靜奢眼中掩飾不住的苦澀。

當然哪怕注意到了，他肯定也不會放心裏去。

按輩份來算，靜奢還是許洛師長，又執掌偌大步家無數年，此時卻要向一個小輩低頭服軟，換成是誰心裏肯定都不好受！

「行了，你小子心裏明白就行，此行你去到通天國，最好連自己步家人的身份都徹底忘記，一切以許洛馬首是瞻，言聽計從，可明白？」

這下子，就連步行天都有駭然，這、這是要步家直接把頭磕到地上，連臉都不要了！

可見到靜奢那滿臉慎重神情，似乎又不像是開玩笑，這下哪怕他再如何被興奮沖昏頭腦，也察覺到幾分不對勁。

可還不待步行天想出個所以然，靜奢就好像疲憊不堪般直接擺擺手。

「走吧，既然已經下定決心，那就不要再耽擱，你直接挑些合用人手就即刻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