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像個男人。”如果這句話出自林筱的口中，顧一凌肯定興奮地馬上想要撲倒她，給她證明自己。

這句話被甜心說出來，顧一凌聽了以後卻沒有絲毫情緒的起伏，眸子裡只是漆黑無波，嘴角微微地扯一扯，勉強地做出了假笑的動作:“是麽?”

“你別不信，當然了，瞧瞧這身腱子肉，平時挺自律的吧，真好看，有男人的質感，也有少年的鮮活。”甜心早已受夠了過往那些銅臭味老男人的臉色，其實甜心有些時候也像小女孩一樣，有著喜歡這種少年氣息的口味。

她的臉色有些後知後覺地發燙，一邊誇獎地說著，一邊伸出手去，似要順著他腹肌的溝壑摩挲下去。可是也不得不承認，甜心久經沙場，更加懂得如何挑動男人的心尖癢癢肉，這一點，是林筱不如的。

顧一凌微微一怔，卻下意識地伸出手，製住了她的手腕。

然而他本來是厭煩的舉動，卻被甜心完完全全地錯解了，她嫣然一笑，當即哂笑了起來:“怎麽還害羞了?你知不知道……你今天晚上的時候，差點把人家嚇死了，我還以為是自己失去魅力了呢。像我們這種女人啊，一身也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除了男人給的，最引以為傲的也只有魅力了。”

“沒有魅力就一無所有了吧。”顧一凌笑著說。

今晚他的心情也是十幾年來數一數二的激動，不僅是有些幫助朋友的義憤填膺。

一頭熱血以外，更加重要的是:幫助劉培洋的同時，他自己也像在成長，成長就是在任何事面前都要保持足夠的鎮定。

其實他在學習著林筱，他一直都羨慕著那個在幾十乃至成百上千人的會場上，始終澹雅隨性、遊刃有余的漂亮女人，她才叫一個真正的灑脫瀟灑。

顧一凌覺得如今就算是泰山崩於她的面前，她也能夠臨危不亂，穩如磐石一般鎮靜自如。他不知道林筱在應付這種場面時會怎麽做?

“對啊，難道你和我本質上有區別麽?”甜心也笑著反問。

顧一凌依然抓住她的手臂不放，他知道今晚的一切都已經被錄下了，而自己只需要循循善誘，讓她說出來自己想聽的話:“所以說，今晚是你主動勾我的。”

“你這個小滑頭，這麽快就想撇乾淨自己的責任啊，不過也沒關系，現在都已經不重要了。”甜心的笑容燦爛，伸出另一隻手拍拍顧一凌的臉頰，神情溫柔，“我不先主動，怎麽能讓你這條小魚兒乖乖上鉤呢，不過我們倆的事情不要讓劉培洋知道。”

“什麽意思?”顧一凌感受到她的指尖滑過自己的臉頰，但他必須忍住，這一次為了劉培洋，就快要識破這個女人的真面目了。

如果這便是劉培洋成長的代價的話，顧一凌也隻幫他這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因為他們同樣都是渴望著長大的人。

“就像你還得依靠著你那位富婆一樣，我也得暫時依賴著劉培洋……我們只是在這段無趣的時間裡互相取悅的歡愉而已，你懂我的意思嗎，想必你也受夠了天天對著一個不喜歡的老女人說我愛你吧。我未嘗不是如此，要不是為了那身錢，我才懶得搭理那個一身啤酒肚的胖子。”甜心忽地又笑起來:“當然，如果你願意一邊賺著那富婆的鈔票，一邊用來取悅我，說不定我一高興就會支付給你更多報酬哦。”

“你倒是算計的清楚。”顧一凌輕笑，目不轉睛地盯著甜心，笑容裡有一閃而逝的不屑和冷意——他不喜歡聽見別人叫林筱是老女人，林筱很年輕也很漂亮，她沒有資格在自己面前這樣稱呼林筱。

不過今晚她的話也超乎了顧一凌原先的設想，他有些暗然地想著這便是成人的世界麽?

“我見那老女人對你應該也挺好吧，在你身上下足了功夫，又是古馳，又是阿瑪尼，又是歐米加，有夠舍得的，一身下來起碼五位數，還不是一般的五位數。”甜心說。

“劉培洋對你也不差吧。”顧一凌掃過她的身上，一字一頓地說，心裡也為劉培洋感到有些憤憤不平。

“確實不差，只可惜我和他遇見的時間與方式不太對，沒有人不願意相信愛情啊，但像我這樣的人，注定是沒有幸福的。”甜心輕聲說，似是有些惋惜。

顧一凌順著她的話繼續說下去:“但是他相信愛情，至少他曾經也認為過，那個叫甜心的女孩真心喜歡他。”

“對啊，所以他傻。”甜心忽像是被觸及到心底什麽隱秘之處一般，臉色恍忽而縹緲，有些喃喃地說，“我覺得這天下還是有好姑娘的，這次他的運氣不好，說不定以後就走運遇見了呢?劉培洋的確也是一個好男孩，好男孩理所應當與好女孩般配。”

顧一凌皺了皺眉，好像從她的話裡聽懂了什麽，好像又什麽都沒聽懂，半知半解地說:“你竟然是這樣想的。”

“不……我不是這樣想的。”她突然換了一種語氣，並且換了十分淒厲的嗤笑，像女鬼一樣沒頭沒腦地說，“以後我把他徹底踢出局時，得先把他剩下的價值全部榨取乾淨。”

然而半餉之後，甜心又溫婉地笑了起來，而且越笑越厲害，一隻手搭在床沿上，把眼淚都笑出來了:“哈哈哈……剛剛太激動了，把你嚇到了嗎?”

顧一凌還是有些驚訝的，今晚接受信息量顯然有些超過了一個少年人的閾限，如今他只是蹙眉盯著她，既覺得這個女人貪得不厭，此時又覺得她有些令人可憐。他腦海如電閃般地想著，如果林筱面對這種局面，當下會怎樣做?

“好了，你個小滑頭今晚怎麽盡問這些奇奇怪怪的問題，是時候了，我來幫你吧。”甜心眼中暗藏著興奮，垂眼掃了掃面前的顧一凌，往床上趴去，貓著腰，伸出手。像是在做什麽準備。

“沒有以後了。”顧一凌只是厭煩，再也忍不住地往後退了半步，輕聲開口，再之後整個房間裡的所有聲音霎時間中斷，彷佛被一刀斷絕。

“你說什麽?”甜心僵了一下，聽得一頭霧水，停下來回身看他。

“就這樣結束吧。”過了一會兒，顧一凌平靜地說，手伸進褲子口袋裡取出了手機，把這段長達半個小時的錄音保存了下來，然後輕輕點擊了播放鍵。

他不動聲色地看著，也有些好奇一切都被識破後，她的臉上會是什麽樣的表情，卻是不曾想，他握住手機的手指也有些輕顫。直到現在為止，他雖然一直沒怎麽動過，體力卻是意外地有些撐不下去了。

手機裡傳出了聲音。

“你來了?”

“你這個小滑頭，一點兒都不老實，之前裝得那麽正經，怎麽一到晚上就真面目俱顯了，不過你也不是什麽好家夥，當面對兄弟一套，背後對兄弟一套……”

“一開始我還以為你喜歡劉培洋呢。”

“呵，要不是那身錢，誰會喜歡他，又肥又胖。”

“在你的眼中，難道他就沒有一點閃光點嗎?”

“他的閃光點?傻?老實?天真可愛?我覺得吧，有個有錢的老爹就是他最大的閃光點了。”

……

“你！”甜心失聲驚呼。

她的臉色陡然一變，蒼白下來，幾近抓狂般地從床上翻起來，下意識往前仰身，探出手便要去搶顧一凌手中的手機:“你這是在幹什麽，你瘋了嗎，你錄這些東西乾嗎?”

可小小一個女子，怎麽比得過正值壯年的青年身手，顧一凌雖然有些疲乏，但幾乎也毫不費力就將她製住。

黑色的眸子垂下來，默然看著她，清冷而沒有情緒，如同十年前被父親遺棄的那個孩子，完全沒有和林筱在一起時的溫柔，甚至他這樣的表情是林筱都不曾見過的。

甜心也漸漸冷靜下來，討好而嫵媚地笑了起來，想要把手挽上顧一凌的肩膀:“你怎麽還錄起音了，是怕以後我不認嗎……小鬼，你放心吧，我對你和對劉培洋不一樣……”

她摸上了自己的胸口:“至少現在，我的這兒是屬於你的，今晚，我也是。”

“沒有今晚了，你自己離開劉培洋吧，這段錄音就不會見到天日，大家都是成人，我想你也需要保留一點體面。”顧一凌說。

“你、你……是什麽意思?原來你一直都在騙我?真可笑，你為了什麽，拯救你那可笑的室友?”這一刹那，甜心算是明白了，怒極反笑:“我恭維你一口男人，難道你還真把自己當成男人了……不過是一個沒到二十的毛頭小子一樣，竟然反倒還威脅我起來了?”

顧一凌也不生氣:“這不是你說了算的。”

“那誰說了算，你的那位富婆嗎?你憑什麽來要挾我，你和我又有什麽區別……難道你不是因為貪戀她身上的錢，違背了少年的天性，不然怎麽會去喜歡一個大了自己很多歲的女人，你有真心誠意對她說過……我喜歡你嗎，還是一直背著自己的良心……”

接下來，她興奮而癲狂地笑了起來，從頭到尾打量著他的身體:“你以為自己有多值錢嗎，不過是和我一樣罷了……哈哈哈，我們都是同類人而已，何必自相殘殺?”

顧一凌靜默，兩個人在房間的燈光下相互打量，誰都沒有說話，空氣裡彷佛凝出了一種怪異而壓抑的氣氛。

他輕聲說:“你說錯了，我是真心喜歡你口口聲聲說的那個比我大了很多歲的女人，從來沒有違背過自己的良心，所以，我們不一樣。”

“你敢再說一遍，你發誓撒謊了天打雷劈嗎?就算你現在喜歡她，那你敢不敢承認，一開始接近她，不是為了她的身價與錢財?”

“不是。”

“住嘴……你住嘴，我不信我不信，你和我就是一樣的。”她忽然對他推推嚷嚷了起來，幾乎不給他說話的間隙，顧一凌也默然承受，容她發泄最後的情緒，並不阻攔。其實在此之前，他也沒想過事態會發展到這一步。

他一開始只是一頭熱血地想要幫助小胖子，以為只要錄好了音，一切就會很快地結束。

“別繞彎子了。”她瞬間又再次冷靜下來，神色複雜地說，“好吧，我承認，之前是我小看了你，你的確是個男人，你說吧……你到底想要什麽?”

“今天晚上就收拾好，安安靜靜地離開這裡吧。 ”顧一凌按捺著心中的激動。

“就只有這麽簡單麽?”

顧一凌默默地點了點頭。

她忽然蒼白地笑了起來，“如果我走了，你保證就不把這段音頻放給劉培洋聽?”

“我保證。”

“呵……你的保證看起來比他們更可靠。”甜心笑了起來，笑得卻像哭，仰起目光望著天花板，也不知想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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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之前猶豫了一下，猝不及防地低頭，把嘴唇湊進了顧一凌的耳邊，露出了一個有些難看的笑臉，“我很好奇，富婆的身上是什麽樣的味道?”

顧一凌愣了一愣，直到她走出去了好遠，才喃喃地開口:“香的。”

顧一凌不知道每天早上的太陽出來以後，劉培洋還會不會看見甜心，也不知道甜心心裡是否真正有過那小胖子一瞬。

可是直覺告訴他，甜心今晚之後多半就要銷聲匿跡了，或者去勾搭另外一個更有價值的男人，或者去盡情地發泄自己……但總之不會歸隱山林。

不過這一切都與他們無關了。

關上門很久以後，顧一凌去洗手間用肥皂洗了好幾遍的手，用花灑開了冰水，衝過十幾次自己的胸口和身體。

他才坐下來，才敢長長地松了一口氣，疲倦地一聳肩膀——最開始他本來只是憑著少年的一腔不平，想要揪出甜心的把柄與她對簿公堂。

然而今晚發生的一切卻是遠超設想般的千回百轉，如同電閃疾光。好幾次他差點都要撐不下去，每當這個時候，唯有在心裡一遍遍默念林筱的名字，才能夠保持面不改色地站在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