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一零三年,四月八日,江西龍虎山。
“這裡就是本次旅行的第二個景點,龍虎山天師府,各位旅客可以看到府前的門面,天師府位於鷹潭上清鎮,臨清溪,為張氏歷代起居之地,原建於龍虎山腳下。北靠西華山,門臨瀘溪河,面對琵琶山,依山帶水,氣勢雄偉…”
一行二十余人,皆是各玩各的,要麽拿出手機對著山上的天師府拍照,要麽低頭與同班交談,只有少數幾位徐娘之年的婦女聽著導遊的介紹。
“姑娘,這幾百年前的老古董,現在還有人住嗎。”人群中,有個中年男子突然提問。
“先生是這樣的,天師府始建於明太祖洪武元年,後又經十多次修建,現存木構建築均為清乾隆、嘉慶和同治年間遺物。而且府院裡很多建築都是重新修理過的,裡面還是有道士居住的。”見終於有人提問,導遊小姐來了精神,繼續說道。
“據說天師府裡有專門建造的狐仙堂,並且據說這裡為道教的創始人張道陵所建。不過由於政策和土地的原因,有關部門可能會在近期對於天師府進行遷移工程。”
“而且,我們這一次的觀光機會也是好不容易白爭取過來的,從二零一八年開始,道教四大山就已經不對外界開放了,這也是為什麽本次收費會比以往要…”
導遊的聲音被中年男子拋之腦後,他打量著面前高峰上的天師府,別說門面了,連個在門口的道童都沒有看到。
“難以想象啊,這種地方居然還有人住。”中年男子感到不解,已經這個年代,但這裡除了一開始在進入口看到的信號塔外,就沒有多余的現代化設備了。
就連這台階,都好像從沒維修過一樣,在爬上來的途中他有多次被破損的台階磕到腳差點摔倒。
說是道教聖地,擺明了其實就是沒人願意來維修的一塊遺跡得了。
他剛想到這,感到脖頸有些酸痛,腦袋左右扭動著,卻見一女道童背著一籮筐的藥材,從遠處而來。
那孩童一身道袍,挽著道髻,長得粉雕玉琢的。雙目清冽,朱唇貝齒,約莫八九歲大小。她見到天師府前頭一次出現那麽多人,感到奇怪。
不過,她只是在眾人身上多看了幾眼後就繼續背著籮筐,一路蹦蹦跳跳地踩著台階,往天師府上走去。
“還真有人住啊…”中年男子愣了神,突然想到什麽一樣,朝前快步走去,“誒!小朋友,等一下!”
那女道童聞言停下腳步,轉身歪頭看向中年男子。
“施主有事嗎。”她聲音清脆,又帶著些清冷。
她注視著中年男子,絲毫沒有一點孩童對陌生人持有的警惕性,多的卻是淡然,清雅。
“小朋友,只有你一個人住在這裡嗎?”男人說著,從隨身攜帶的背包裡拿出一顆糖果,遞給道童。
道童望向那顆糖果,撅起嘴,滿臉的清雅淡然消失得一乾二淨。
嗯…師父說不能隨便吃外人給的東西的。
她搖搖頭,表示拒絕,又回答道。
“道觀裡現在只有師父在,師兄師姐們都外出啦。”
“這樣啊,那你們住在這裡,不覺得無聊嗎?”男人覺得有趣,面前的道童雖然與別的孩子不同,有著別樣的氣質。
“無聊?”道童像是頭一次聽到這個詞,大腦的反應有些遲鈍,她想了想後,神色很確定的搖了搖頭。
“可真是難得。”男人笑了笑,隨後從包間的夾縫中拿出一顆珠子。
沉香珠,妻子去世前一直佩戴著家裡傳下來的手鏈,這沉香珠卻沒有佛頭,並不是給佛教開光的那種,而且正兒八經的,沒有任何加工過的原木珠。
自從妻子離世後,這手鏈也不見了,唯一能找到的只有這一顆沉香珠。想到妻子生前最想來龍虎山觀景,現在卻只剩下自己一個人了。
“這顆珠子,可不可以幫叔叔放到你們天師府?”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說著,同時注視著道童。
那女童兩道眉毛擠在一起,樣子卻是好玩。
托付信物而已,大概不會被師父責怪。
她點了點頭,接過珠子準備離去。
“你等等。”見道童答應,男子算是放下了心,自己也算是完成了亡妻的一個心願吧。
“這個給你。”原先見道童不敢要糖果,想必是她那師父定下的規矩。
他拿出一疊裝訂好的現金,足足有一萬塊。
“這個你可能不需要,但是你的師父應該需要,你幫了我一個忙,這個就當作香火錢和我給你的報酬。”男子見道童沒有反應,直接將錢放到她采的藥筐子裡。
“總之謝謝你了,小朋友。”
這下換作道童發愣了,天師府已經很久很久沒有人來做客了,更何況金錢上的支持。
她雖年幼,但錢還是認得的。
不過,一筆帳算一筆帳。男人要她幫的忙只是舉手之勞的事情,但他所付出的錢遠遠多出太多了
因果帳,可不能算得這麽糊塗。
但見她忽然抓住男人的手腕,在詫異的目光下一把將他拉近。
“你這……”男人下意識的想甩開手,但卻發現自己的力量竟然掙脫不開。
“施主既然給了香火錢,那我得給您算一卦,可否告知我您的生辰八字?”道童的表情很認真。
“額…可以。”男人微愣,隨後說出。
但見這道童食指與中指上移,按住男人的手腕,隨後就閉上了眼睛。
大概過了一分鍾,當導遊喊著集合隊伍準備出發到下一個景點的時候,她松開了手。
“大富命格,雖日後會有一劫,但也只是傷筋動骨的小難,施主近日是否打算前往浙南一帶?”道童問道。
“咦,你這小丫頭怎麽知道。”男人覺得奇怪甚至有些詭異了。
“原本打算是南海,隨後北上到首郡?”
男人點頭,表情已經有些呆滯。
“嗯,不可去。”她如此說著,面容是異常的嚴肅和堅決:“會死的。”
會死的?
好比是判詞,男人整個後背發涼,同時呼出的氣都慢了一拍。
“對。”道童又肯定的點了點,她見男子有些出神,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雖說天意不可傳,不過您這一生都沒犯過什麽煞業,且是大貴之人,直接告訴你也無妨,算是你我的緣分了。”
男子回過神,不禁感到寒冷,與身體所感到的溫度不同,那是宛若真正窒息一般,發自靈魂深處的寒冷。
“好了,施主倘若沒有別的事情,我就回府裡了。”女道童朝他揮了揮手,轉身離開。
男人看著女童走進天師府,他決定這次龍虎山後,還是先回家休息休息吧。
……
天師府內,女道童將門扉關好,轉頭便看到一身喪白色衣袍的男人。
“周師父好。”
“顧鴛,又給人改劫數了?”周歸璀正在石桌上沏茶,不緊不慢問道。
“我可是收了香火錢的!”顧鴛挺起胸膛,理直氣壯道。
“改了也無所謂,劫數而已,來了自己吃下去就好了。”他擺了擺手,並沒有打算追究:“明天跟我出去一趟,有個老朋友需要我幫忙。”
“是杜姐姐嘛?”
“嗯,除了她還有一個王八蛋你也見過,這次還會見到很多陌生人,先過來喝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