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多隻睡了三個小時，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傍晚五點多，或許是認床的原因，他睡得很不自在，中途醒來了好幾次，還做了些零碎複雜的夢。

　　夢裡發生的事無非就是這幾年他被聯邦追殺的經歷，從哥倫比亞到格陵蘭島，最後是王朝首郡。

　　“一定是那個王八蛋對我太剝削了……”維克多從床上坐起，嘴角抽動了幾下:“在他那裡的日子簡直比被追殺還要煎熬……”

　　過了一刻鍾，維克多裹著浴巾從浴室出來，他將之前被淋濕的衣服晾好掛起，又從背包裡拿出了一條能量棒剝開啃了起來，距離見面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鍾，他現在就可以出發了。

　　“嗯……草莓味的，還算不錯。”他邊吃邊打開房門，來到走廊上，走廊靠近電梯的那頭有一對男女正在爭吵，從對話的內容來看似乎是因為不滿服務費用而引起的。

　　“媽的，就你這種劣質仿生人，給你五十已經是大爺我大發慈悲了！”男人拽著女仿生人的頭髮，厭惡的給她了一拳。

　　少女跌倒在地，隨後又面無表情爬起來，朝他伸出右手:“請您結算一下費用，總共三百。”

　　“去你的，聽不懂人話是嘛，老子就五十，愛要不要！”男人說完，連之前拿出的那張五十都塞了回去，看樣子是準備就這麽跑掉了。

　　維克多走到電梯口，頗為好奇的看了眼這名仿生人，她身材高挑，面容也是精致柔和，只是裸露在外的皮膚上布滿了劃痕，腹腔那塊顯露出大片褪色的機械血管與微型電板，就像是一個殘缺物。

　　察覺到維克多在看她，她的臉龐浮現出了疑惑。

　　這本不該是一個仿生人該有的情緒。

　　“小子，給我滾開。”

　　電梯門剛打開，男人便粗魯的將站在門口的維克多推開，自己走了進去，他看到仿生人一動不動的注視著維克多，挑釁笑道:“怎麽，你也想試一試?我可沒給她清洗，你不嫌髒的話……額……啊……”

　　電梯內，男人忽然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整張臉變得通紅扭曲，他跪坐在地上，渾身一扭一扭地抽搐起來，活像是犯了羊癲瘋一樣。

　　維克多低下身，將他拽了出來，在他身上一陣摸索後翻出一個錢包，把裡面的現金全部拿了出來，又往他的襠部上踹了幾腳。

　　男人撲騰了幾下，徹底暈死在走廊上。

　　“喏，給你。”維克多數了數金額，足有兩千多塊，全部遞給了這名女仿生人。

　　“您為什麽要幫我?”她有些僵硬歪了歪頭，青色的眼眸注視著維克多。

　　“助人為樂，多積點陰德以後下地獄見到撒旦老哥也能打聲招呼。”維克多聳肩道。

　　她無法理解維克多口中的陰德是什麽含義，只是沉默的接過那疊現金，與維克多一同走進電梯。

　　他們來到大廳，路過前台時維克多對前台服務員說道:“四樓走廊那裡有個人羊癲瘋犯了，昏迷了過去，你們趕緊去看一下，我已經對他進行了一些急救措施。”

　　前台人員道謝後連忙撥打電話讓保安前去查看，維克多擺了擺手，留下一句不用謝後便走出了酒店。

　　女仿生人一直在身後跟著。

　　一人一機器就這麽走了五分鍾，維克多忽地轉頭看向她。

　　她還穿著那套情趣味十足的黑裙，光著腳踩在雨地中，一言不發。

　　“你不回家嗎?”維克多問道。

　　“家?我們沒有家。”女仿生人搖頭回道。

　　維克多歎了口氣，脫下自己的外套給她披上:“那你是從哪裡過來的?”

　　“有了訂單後，我就會被激活，客戶使用完將訂單支付後，我就會陷入沉睡，會有人將我重新送回充電艙。”女仿生人說道。

　　“你沒有名字嗎?”維克多皺起眉，雨下得越來越大了，他真後悔出來的時候忘記帶傘。

　　“我叫艾爾。”

　　“我叫維克多，金剛狼他親哥，金剛狼你知道嗎?就是兩隻手能長出鋼爪的一個肌肉男。”

　　艾爾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她腦中的數據芯片並沒有關於任何金剛狼的記錄。

　　“好了，現在你是自由之身了，你可以拿著這些錢去商場買一套乾淨的衣服，十分鍾後會有專門給仿生人提供工作的人來接你，以後你就不用再過這種日子了。”維克多的眼瞳變為純白色，幾秒後又恢復了正常，顯然是動用了能力為艾爾找了個庇護所。

　　“什麽是自由?我能擁有自由嗎?”

　　維克多攤手，向她解釋道:“自由啊， 就是你想幹嘛就幹嘛，不用再聽別人的命令做事，雖然在這個狗屎時代只有高位者才能享有自由，但是像剛剛那個打你的猥瑣男，他同樣也有一些微不足道的自由權力，既然這樣，為什麽你不配有呢?”

　　艾爾怔怔的盯著維克多許久，一種難以言喻的情緒在她體內萌生出來，這種感受不同於被客戶們毆打，侮辱時的刺痛感，可她卻形容不出來。

　　趕來的工作人員發現了他倆，一番交涉過後，維克多支付了一筆足以讓艾爾安然活到身上機械都完全老化報廢的費用，隨後朝她揮手告別。

　　她被兩名工作人員溫柔地送進運輸車，艾爾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雨幕中維克多逐漸縮小的背景上，直到車輛啟動的那一瞬間。

　　玻璃被擊碎的聲響在空蕩的街區中異常明顯，艾爾從缺口中翻了出來，身上本就破損的皮膚又增添了幾道傷痕，她的動作太過急促，以至於滾落到地面時將自己膝關節的連接器弄折了。

　　“維克多先生！”

　　遠處的路口中，那道身影停了下來，繼而轉身看向自己。

　　長街之上，有個仿生人一瘸一拐的往男人所站的路口走去，她的衣物早已被雨水打濕，身體也是破爛的不成樣子。

　　可她的臉上卻帶著一種如獲新生的欣喜，盡管太陽穴處安置的控制環發了瘋似的閃爍著紅光，她還是奮力向著那給予自己自由之身的人走去，堅定不移。

　　一名新的異常仿生人誕生了。

　　或者說，一個新生命來到了這個世界。

　　他們，生而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