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胡聞等妖獸前往無底洞已經有段時日，在天魔氣息的侵蝕下，就連地表的植被都受到了影響。

  樹木變得愈發詭異，枝幹由漩渦狀孔洞組成，乍看像是一根根扭曲畸形的羊角。

  棲息在周遭的妖獸都出現古怪的異化，開始朝山羊的形象靠攏，雙目流露出空洞的神色。

  洞口的荊棘叢化作血管狀，正巧有隻妖獸靠近，隨即便被荊棘死死纏住，很快就化為了骸骨。

  很顯然，天魔氣息能構成獨特的生態體系，並且影響的範圍彷彿輻射般不斷向外擴散。

  在無底洞的深處。

  石壁滲出黑煙般的天魔氣息，夾雜著殘肢斷臂。

  一隻隻黑山羊呆立在洞穴的各處，漆黑的眼神宛如能夠勾魂攝魄。

  時不時還有咀嚼聲響起，將恐怖的氛圍稱托到了極緻。

  “我們還活著……”

  沙啞的聲音在溶洞內迴盪著，引得眾多黑山羊轉動眼瞳，死死的盯住了聲音的源頭。

  胡聞甦醒後隻感覺口乾舌燥，脹痛的腦袋讓他扶住了額頭，頓時發現體溫高的不正常。

  “咳咳咳咳……”

  他劇烈的咳嗽起來，從胃裡吐出大量黑色的棉絮物。

  這並不是甚麼好徵兆，說明身軀在天魔氣息的作用下，正被逐漸侵蝕，即將面臨崩潰。

  “不知道剛剛有沒有前往仙人夢境……”

  他想到妖仙展現出的通天神通，眼中不由多出一絲希望，但隨即又變得黯淡下來。

  妖獸都是視低境界的同類為螻蟻，憑什麼妖仙會出手？

  胡聞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裡摸索起來。

  當他找到掉落在不遠處熄滅的火把時，忍不住長長的呼出口氣，表情變得如釋重負。

  火把被隨身攜帶的火石點燃，光亮驅散了部分黑暗。

  擡眼望去。

  眼前皆是無窮無盡的天魔氣息，菌樹雖然庇佑了他的性命，但顯然已經堅持不了多久。

  菌樹的表面坑坑窪窪，浮現出數以百計扭曲的羊臉。

  胡聞看向自己裸露的皮膚，已經長出一層短短的黑毛，甚至能在太陽穴摸到類角的凸起物。

  不出意外，他很快就會淪為黑山羊。

  胡聞此時無端的心生悲哀，為何妖獸在天魔氣息的作用下，連絲毫反抗能力都沒有。

  原本強盛的無底洞，竟然都毫無徵兆的化為了黑山羊的巢穴。

  “唔，救我……”

  他聽到不遠處輕微的呼喊聲，立刻掙紮的爬了過去，很快就找到同樣情況的錦毛。

  胡聞將錦毛拉到菌樹旁，後者很快清醒過來。

  錦毛恢復意識後深感絕望，不斷用腦袋接連撞著菌樹，鮮血順著羊角滴落在地上。

  胡聞狠狠的給了錦毛幾個巴掌，隨即就不再理會，用火把繼續找尋其餘妖獸的蹤跡。

  在火把的照耀下，很快就發現已經瀕死的張一，不過其全身的眼瞳都變為了純黑色。

  狐妖則沒有這麼幸運了，他距離菌樹實在太遠，在化為黑山羊的過程中承受不住，隻留下灘膿水。

  三妖獸背靠著菌樹，用泥塑了個妖仙的塑像擺放著，相互間都已經接受即將身死的現實。

  錦毛喘著粗氣問道：“胡聞，我說事關仙人的事情不得碰吧。”

  胡聞淡淡的回答道：“機緣就在面前，因此身死純屬時運不濟，沒什麼好抱怨的。”

  “確實，時運不濟。”

  “你們說，妖仙會不會前來無底洞……”

  胡聞兩妖看向張一，後者識趣的閉上了嘴巴。

  想想也是，哪有半點可能。

  妖獸在靖州的地位較為尷尬，異詭雖然處於沉睡中，但每日都需要吞食大量妖獸的血肉。

  光是尋常毫無靈智的妖獸，壓根無法滿足異詭的食慾。

  妖獸必須得把同類當作食物餵給異詭，長此以往，便造成了妖獸對同類扭曲的價值觀。

  “如果能活下去，再也不想回到青丘了，我要找個地方探究大道，閉關修行仙法……”

  胡聞說著說著便不再多言，如果因此帶來不切實際的希望，那到時候就難以面對死亡了。

  而錦毛用鋒利的手爪刺入眉心，絕望的選擇了自盡。

  張一剛打算把屍體塞進菌樹底，突然聽到屍體搬動的聲音。

  血腥味直衝口鼻。

  胡聞瞳孔微縮，想起此前看到過那堆積如山的屍骸，還有石壁周遭刻滿怪異的紋路。

  他將火把扔向了黑暗中，果然見到座血肉構成的祭壇。

  祭壇明顯是用作接引妖仙降臨，可畢竟是天魔氣息構成，喚來的會是怎樣的不可名狀？
  張一眼見光亮隨火把遠去，心境陷入了瘋癲，打算衝進黑暗中，不過被胡聞死死的抓住。

  胡聞開始喃喃自語，顯然精神正在崩潰：“我要去仙人夢境，我要去仙人夢境……”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因為在火把即將熄滅的瞬間，頭頂當然地表卻有劇烈的動靜傳來。

  此時黑山羊暴動了，瘋狂朝菌樹的方向衝來。

  胡聞兩妖隻感覺皮膚變得瘙癢，渾身的黑毛不受控的生長著，嘴裡的聲音成了羊叫。

  沒有什麼比逐漸變成未知的存在，更加恐怖的了。

  哪怕死亡也不過如此。

  可他們像是察覺到什麼。

  兩妖的表情平靜了下來，絲毫不理會身軀的異化，反而用朝聖者的目光看向不遠處。

  溶洞內的屍骸上燃起火焰。

  本就是枯槁的血肉，幾乎一遇明火就燃燒起來了，使得溶洞內瀰漫起濃郁嗆人的煙塵。

  身影朝溶洞走來。

  “妖仙在上。”

  任青的出現，完全顛覆了他們對於弱肉強食的理解。

  鬼影展開幾十米大的嘴巴，天魔氣息潮水般湧入其中，兩妖的異化失控同樣被壓制下來。

  隻可惜錦毛在最後關頭選擇了結束性命。

  石壁表面的殘肢斷臂朝任青聚攏，想要將後者徹底抹殺，結果卻被鬼影消化幹淨。

  不過天魔氣息的源頭依舊存在，導緻殘肢斷臂還在不斷的恢復著，並且氣息愈發強盛。

  片刻時間內，殘肢斷臂能看出幾分黑山羊化的趨勢，尋常的利器早已無法破開皮肉。

  任青見此，食指尖多了滴黃豆粒大小的血液，隨手甩到石壁表面，淒厲的慘叫聲響起。

  血液彷彿帶有腐蝕性，隨著快速蔓延在石壁上，使得殘肢斷臂被溶解，露出森森白骨。

  在胡聞兩妖看來，妖仙的血液相比於天魔氣息不遑多讓。

  任青略顯滿意，他對血液施展了匣裡龍吟，外表確實不顯，實則血液由無數偽龍構成。

  不過血液偽龍的壽元實在短暫，幾息內已經徹底身死。

  他主要是實驗偽龍對天魔氣息的抗性，事實證明，偽龍具有天道蟲的部分特性。

  當年徹底化為黑山羊的天道子都沒有影響天道蟲異化，可見後者確實並不懼怕天魔氣息。

  任青不再留手。

  右腳踏出的瞬間，鬼影覆蓋數千米，將小半的無底洞包裹。

  又是對天魔氣息一陣鯨吞。

  任青藉此打量著鬼影，盡量維持地洞不會坍塌。

  鬼影依舊呈現出影子狀，但因為四門次要術法的關係，早已形成獨特的血肉骨骼。

  隻要等晉升無生仙，詭異物徹底融為一體，很難想像會誕生怎樣的怪物出來……

  真龍？天道蟲？陰影？白骨血肉？
  隨著天魔氣息湧入永間縲紲內，使得魔市擴張起來，街道逐漸寬敞，血肉化更加明顯。

  如果從酒湖島朝魔市看去，飄散在半空的黑煙已經呈現黑山羊的樣貌，顯得無比猙獰。

  胡聞與張一不由跪倒在地上，意識雖然模糊不清，但仍然掙紮著想要朝妖仙磕頭行禮。

  任青瞥了眼即將異化失控的胡聞兩妖，隨手攝入了永間縲紲的魔市，至於能不能壓制住崩潰的身軀，就看他們的造化了。

  對任青來說，妖獸畢竟由人類所化，隻要可以修煉禁卒法，那就代表著資源。

  而且妖獸的天賦其實不低，才沒多久就已經達到半屍境，五年左右必定能晉升為鬼使境。

  任青不由生出些許想法。

  他打算讓胡聞在禁卒堂未曾撤離靖州前，策反一批妖獸，用以增加禁卒堂的底蘊。

  不過妖獸野性難馴，估摸著得扔進永間縲紲養段時日再說。

  就在任青愣神間，無底洞深處傳來滲人心脾的怒吼，顯然是天魔化的異詭感受到了威脅。

  “走。”

  轟轟轟……

  石壁被破開。

  任青示意鬼影化作虯龍的模樣，帶著本體鑽穿行在地底，殘肢斷臂根本難以阻止。

  他藉此又有發現。

  天魔氣息不但讓岩石出現了血肉化，裡面竟然也生出了一根根骨骼，甚至是內臟的雛形。

  如果受到天魔氣息長時間的侵蝕，恐怕連草木山石都會化為黑山羊，真當令人毛骨悚然。

  任青通過天魔氣息的濃郁程度，很快找尋到了源頭。

  天魔化的異詭原本應該是禽類，現在已經有大半化作黑山羊，體積足足二十餘米。

  古怪的是，異詭的身軀竟然鑲嵌在石壁內，散發的天魔氣息壓根就算不上多濃郁。

  任青臉色凝重，如此程度的天魔氣息，不可能造成無底洞的淪陷，甚至導緻死物都即將活化。

  隨即他注意到，異詭的體內響起嬰兒的啼哭聲。

  任青瞇起眼睛，難道接引妖仙降臨的祭壇，真將下弦月層的兔蟾修士提前降臨到殘月層？

  嬰兒啼哭聲愈演愈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