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威曾在莫茹和祁朝最困難的時候,幫扶過他們母子。
為什麽伸出援手,理由很外貌協會,因為莫茹長得漂亮。
在擁擠逼仄的陰暗胡同裡,莫茹美的像是來自異世界。
她是高懸在漆黑夜空之上的皎潔白月光。
只有張威這麽想,其他人都覺得莫茹髒。
關於那些閑言碎語,張威一個字都聽不進去。
他就覺得莫茹好看,好看就夠了,其他的都不要緊。
但是莫茹一心隻想嫁個有錢人,根本看不上張威這個只會顛杓的窮廚子。
張威意識到莫茹的心思後,就將感情埋進心裡,從未吐露半點心意。
倒是莫茹暗示過張威很多次,讓他別癡心妄想。
年輕時的張威顧慮著很多東西,不敢說。
如今這把年紀,卻是想開了。
祁朝長大成人,回到祁家。
莫茹現在跟著祁崇鳴,雖然是以情婦的身份,但總好過之前那樣和各路男人廝混在一起,算是徹底安定下來。
很多話,張威不必再避嫌。
祁朝觀察著張威臉上的笑意,有些難以理解。
“張叔現在還覺得我媽好,心裡還有她?”
張威端起桌上的酒杯喝了一口,烈酒入喉,燒的喉嚨滾熱。
他喟歎了一聲,笑道:“男人嘛,對初戀總有一層特別的濾鏡,她是好是壞,在我眼裡全是好的。”
祁朝原本想從張威這裡找點慰藉,現在看來,他是找錯了人。
張威看他表情鬱悶,就問發生了什麽。
祁朝將下午的事情簡單跟張威說了一下。
“叔你說,她是不是看不得我幸福?”祁朝語氣特認真,不是在賭氣,是正經的懷疑。
張威皺了皺眉,他覺得祁朝不該這樣惡意揣測莫茹。
“那是你媽,你是她身上掉下來的肉,她肯定希望你過得好,可不能這麽想你媽。”
祁朝面無表情,“我看她心裡只有自己,只要自己能過好,別人的死活根本不在她考慮范圍內。”
“喝醉了?”張威認為祁朝在說醉話。
祁朝也希望自己醉了。
但他腦袋很清醒,清醒到閉上眼睛,就能想到那黑暗的過去。
他一輩子都不願意回憶的過去。
“不說了,叔,吃菜。”祁朝夾了一筷子糖醋魚放進嘴裡。
熟悉的味道讓他喉嚨一梗。
張威沒發現祁朝的異常,也夾了塊魚肉送進嘴裡。
緊致鮮嫩的魚肉,和以前一模一樣的味道。
“記得你那時候餓壞了,吃魚狼吞虎咽,喉口卡了好幾根刺,嘴裡都流血了,不管不顧,肚子撐得滾圓,才想起來喊疼。”
祁朝放下筷子,一時沒了胃口。
他心知人老了,會習慣性懷念過去。
而且張威喝了好幾杯酒,大概是有些醉了,所以口無遮攔,不怪他。
“張叔,時間不早,我還得回市裡,咱爺倆改日再聚。”
張威楞了下,看祁朝起身穿外套,立馬要走的樣子,突然意識到自己可能說錯話了。
他總覺得祁朝現在當了少爺,每天都吃山珍海味,肯定早就不在乎過去餓肚子的時候。
哪想到祁朝反應這麽大。
張威連忙跟著起身,嘴笨的和祁朝說對不起。
“叔喝大了,腦子沒轉過來,給你賠不是,你,你……”
祁朝笑笑,“沒事,都過去了,叔你是坐會醒醒酒,還是跟我一起下樓?”
“我跟你一塊下去!”
張威走到祁朝後面,對著自己的臉拍了兩下,心裡滿是懊悔。
池虞就在飯店樓下玩手機,見祁朝下來,收了手機,向他走去。
祁朝的臉色似乎比來時更差了。
池虞有點擔心他,見他跟張威結束寒暄,相互道了別,便上前牽住他的手。
祁朝低頭看她,池虞也在望他。
祁朝握緊池虞的手,兩人一路無話,走出飯店,來到停車的地方。
提前收到祁朝消息的許荀坐著出租車趕過來,靠在車頭剛抽完第三根煙,就見祁朝和池虞相攜走來。
上次也是他開車。
因為不服祁朝,連帶著怠慢池虞,被祁朝狠狠修理了一頓,自從心服口服。
遠遠看見他倆,許荀往嘴裡塞了兩片口香糖,又聞了聞身上,確定沒煙味,才走到車旁,為倆人打開車門。
池虞還記得這個司機,印象中挺桀驁不馴。
這次好像規矩多了。
上車前,祁朝吩咐許荀,“把隔板拉上。”
許荀聞言挑了下眉,心想玩挺大啊。
車子平穩前進
。
池虞拉開祁朝的手掌,用指尖描摹他的生命線和事業線,漫不經心的問:“你在山上接的那個電話,不是秘書,是你媽媽打來的對嗎?”
祁朝點頭,悶聲說:“對不起。”
“為什麽說對不起?”池虞抬頭看他。
祁朝用空著那隻手揉了揉太陽穴。
從看到莫茹的那刻起,他的腦袋就一跳一跳的疼,裂開似的難受。
“我對你撒謊了。”
撒謊不好,尤其是對池虞。
但祁朝實在不想讓池虞知道他那個糟糕的母親。
莫茹的存在對祁朝來說是恥辱,是他自卑的根源,是他想要連根拔除,卻斬不斷的肮髒血緣。
祁朝臉繃得厲害,他可能沒發覺自己在悄悄咬牙。
池虞多敏銳啊,她從祁朝的種種反應就能推測出,祁朝和他母親之間絕不是一般的別扭,應該是積年累月的矛盾,否則祁朝對莫茹不會是那個態度。
“你想跟我說說你母親嗎?”
池虞拿開祁朝的手,幫他揉腦袋。
祁朝將身體放松,靠在池虞肩上,眼睛閉上,像在說什麽夢話,聲音虛無,顯得不太真實。
“我當初就是為了逃開她,才會離開祁家。”
到底是什麽樣的母親,讓兒子寧願當個孤兒,也要離她遠遠的。
池虞以為祁朝既然開了口,就會跟自己好好聊聊莫茹,沒想到他說完後,直接睡了過去。
是這趟出差特別累麽?
池虞看著祁朝的側臉,暗暗為他擔心。
她很少在祁朝身上看到類似虛弱的東西,但他這趟回來,的確是跟平常不太一樣。
車子開回到市裡,許荀想著這一路後邊基本沒什麽動靜,應該是自己想齷齪了。
他降下中間隔板,看了眼後視鏡。
就見祁朝靠在池虞肩上,好像是睡覺了。
他有些詫異,清了清嗓子:“池小姐,到你家門口了。”
池虞正要開口,祁朝醒了過來。
不等池虞說話,祁朝親了親她的額頭,“時間很晚了,回去早點洗漱休息。”
池虞原本想問問許荀,知不知道莫茹。
被祁朝打斷了話,只能作罷。
說好了明天中午股一起吃飯,池虞才下了車。
回去的路上,許荀見祁朝近乎凶狠的抽著煙,那眼神,讓他看了都心驚膽顫。
說好了第二天一起吃飯,祁朝突然臨時有個飯局,推不開。
池虞這邊剛好也遇上了點事,就說改天再約。
池虞沒想到莫茹會找上自己。
她打扮得比昨天還要高調,將身上所有能裝飾的地方全穿戴上了名貴首飾。
該說不該,莫女士著實心大,也不怕走在街上被搶劫。
大學城附近沒什麽高檔餐廳,莫茹表示自己吃不慣野館子。
她告訴池虞,自己在常去的餐廳預訂了一桌。
明明已經先斬後奏了,還假惺惺的問池虞:“你吃得慣西餐吧?”
池虞心裡覺得好笑,面上卻什麽都沒顯露,點頭說:“隨便吃什麽,我不介意。”
莫茹認定池虞是個沒見識的。
到了餐廳,落座後,把全英文的菜單拿給池虞,讓她點餐。
池虞挑眉,“您不是說提前預訂了嗎,怎麽現場點菜?”
莫茹就是想為難她,哪想到她腦子轉的還挺快。
心裡有些惱怒,說話就開始帶刺:“預訂訂得是位置,你當這兒跟那些不入流的餐廳一樣嗎?真是目光短淺。”
不等池虞說話,她又譏笑著說:“你該不會是不認識這上面的菜單吧?”
莫茹不知道是忘了池虞念的是什麽學校,還是對帝大在國內高校裡身處的地位沒概念。
也或許,她認為帝大是可以塞錢隨便進去混學歷,所以才這麽看輕池虞。
池虞並沒有生氣,熟稔的念了幾個菜名,等服務生走了,才笑著去看莫茹那張精彩紛呈的臉。
“我十歲那年就已經開始閱覽外文書了,除了英語,還精通法語、俄語和西班牙語,如果阿姨對學習外語感興趣,我可以抽空教教您學習技巧。”
莫茹當池虞是什麽鄉下來的丫頭。
畢竟十八歲成年才被接到顧家,可見她母親對她根本不重視。
要是放在心上,早該在當年和顧世延結婚的時候,就把池虞帶在身邊當千金小姐養。
莫茹怎麽會知道,池虞十八歲之前的生活,只會比現在更優越。
雖然身體上隔三差五不是受傷就是生病,但生活上,池虞的吃穿住行一直都是錦衣玉食堆砌起來的頂尖物質。
目的落空,莫茹不高興,卻也無法再說什麽。
等到吃的送上來,她那心思又活泛起來,等著看池虞笑話。
英語好,不代表就餐禮儀好。
如果池虞用餐的動作粗魯,那麽她就可以拿這點做文章,說池虞配不上自己兒子。
關於用餐儀式,池虞從小就跟著專門的老師學習,一舉一動,皆是優雅從容。
將一旁翹著蘭花指,舉止做作的莫茹虐成了渣。
莫茹此番,實在是自取其辱了。
接連受挫,莫茹心情壞到了極點,胃口全無,咣當撂下刀叉,沉著臉對池虞說:“我就不繞彎子了,我不喜歡你,只要有我在,就絕不可能讓你嫁進祁家。”
池虞用餐巾擦了擦嘴,好整以暇的笑看莫茹的氣急敗壞。
“據我所知,祁家目前的女主人並不是您,說到影響家族子弟的婚約,您一個情婦,恐怕還不夠資格。”
她挑著嘴角,是明晃晃的嘲笑。
莫茹沒想到池虞竟敢拿她的身份諷刺她,頓時就想指著池虞破口大罵。
但是關鍵時刻,理智佔了上峰。
這裡是高檔餐廳,對顧客的形象極其看重。
如果在這鬧事,十有八九會被列進黑名單。
莫茹一直把能進入這家餐廳當做炫耀的資本,她交往的那些小姐妹,也多因這個羨慕她。
心裡有所顧忌,莫茹只能摁下怒火。
她瞪著池虞,壓低聲音咬牙說:“就算我身份不光彩又怎樣,祁朝是從我肚子裡出來的,無論如何他都叫我一聲媽,親媽不認可的兒媳婦,你覺得他會娶?”
池虞嗤笑,“您是不是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據我所知,阿朝和您的關系很差,先不提我們的感情如何,恐怕您越反感什麽,他心裡就算不那麽喜歡,也會用盡全力跟您反著來。”
莫茹表情瞬間空白。
她以為祁朝不會跟池虞說那麽多,才敢仗著自己的身份來威脅池虞。
得知池虞已經將她看透,莫茹第一感覺是驚慌,
她拿捏不住池虞,這個念頭在腦中無限放大。
落到臉上,就變成了憤恨怨毒。
池虞壓根沒把莫茹放在眼裡,叫來服務生,請後廚將自己這份已經冷掉的牛排加熱一下。
服務生端著餐盤離開,池虞反客為主,盯著莫茹問:“其實我很好奇,您到底對阿朝做了什麽,讓他寧願離家出走,也要離您遠遠的?”
莫茹陰陽怪氣的冷哼:“他不是什
麽都跟你講嗎,你連這個都不知道,看來他並沒有那麽喜歡你。”
池虞聳聳肩,“愛人之間,偶爾有點小秘密,無傷大雅。”
莫茹:“……”
她越發覺得自己看錯了池虞。
這哪是窮旮旯裡出來的草雞,分明比那從小就養在梧桐枝上的鳳凰還要難對付。
“算了,你牙尖嘴利,我說不過你。”
莫茹像是服軟似的,來了這麽一句。
沒等池虞回擊,她忽而一笑,臉上滿滿的惡意。
“但你別以為在我這討著了便宜,就能放心和祁朝廝守,要知道他父親早有兒媳人選,嗯~算算日子,那孩子也該回國了。”
池虞好奇臉,“誰啊,您說說唄,也許我認識呢。”
莫茹並沒想瞞著她,應該說,她就等著池虞問自己。
“說起來,我們阿朝跟那孩子也算青梅竹馬,她叫趙春筱,是祁朝父親朋友的女兒,聰明著呢,十六歲就考上了大學,和阿朝一樣是個天才。”
莫茹並不喜歡趙春筱,但這不妨礙她拿趙春筱惡心池虞。
池虞對優秀的人,一向持欣賞態度。
“兩人從小就訂了娃娃親?”池虞問得隨意,臉上表情松快,半點不見吃醋的影子。
把莫茹看的,都懷疑她有沒有將自己剛才的話聽進耳朵裡。
“我說,阿朝和趙春筱從小就認識,兩家有意撮合這段婚事,你就沒一點危機感嗎?”
看來是沒訂娃娃親。
池虞懶洋洋地回莫茹,“我幹嘛要有危機感,阿朝又不喜歡她。”
莫茹不知道是該笑話池虞天真,還是愚蠢。
“感情這檔子事,誰說得準?他父親鐵了心阻止你們在一起,地久天長的,你們倆遲早生怨,到時候他變了心,你覺得你能阻止他?”
別的事池虞或許沒十足的把握。
但祁朝變心,絕對不可能。
“他為了救我,能豁出性命。”池虞笑看莫茹僵住的臉,“你覺得他這輩子還會有勇氣赴死第二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