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爺懷疑夫人,這讓老黃心中惶恐無比。
想想半年前那檀木雕花大床弑父弑母,舊恨未了,又添新仇……
從山坡往下走,他一瘸一拐,心有余悸。
刺殺事件,疑點頗多。
若說與先生夫人無關,那兩小兔崽子,又的確是夫人尋回,此事百口莫辯。
若真如少爺先前所言,這或許是夫人和嶽老先生為治他啞病,故意為之。
倘若這樣,先生夫人、嶽先生,便是草菅人命。
如此,還如何懸壺濟世,治病救人!
估計斷然做不出來。
……
此刻戰飛無憂無慮,又回到了從前。
老黃心中感慨。
年輕好啊,童年更好!
很多經歷世事的人,大抵都十分懷念童年。
他一瘸一拐,每走一步,皆是左腳先邁出,然後拖拉帶動右腿,看樣子十分吃力。
戰飛拉著老黃的手,微笑著向前。
事情過去了,他必須要保持孩童的天真,至少在外表上。
但內心卻並不平靜,一路走一路琢磨,接下來怎麽辦?
無論那兩兔崽子受何人指派,余州城這鬼地方都已不安全。
最安全的便是撒丫子……跑,跑得越遠越好!
可是。
普天之下,安身何處?
十年以前,隱略有人言之荷畫山。
但山在何處,荷花開在何方?他並不知曉。
略一顰眉,戰飛又想起了貼在東門市場,牆壁上那張喜氣洋洋的大紅榜。
嗯,聽起來不錯。
而且,京都……
的確是個好地方!
……
一老一小,步子略顯怪異。
兩人下了山,走向五十米遠處的庭院。
門庭上的金色大字和著晨陽熠熠生輝——“妙湯堂藥丸坊”。
三歲時少爺年齡雖然不大,但講究不少,一說城裡嘈雜,二說修煉功夫無山靈海氣終歸成不了正果。
於是花了三天時間選定了離“妙湯堂藥丸坊”約五十米處的小山,過上了同城兩地起居的生活。
到了門口,仆人老黃松開了戰飛的手。
戰飛知曉他為何意,大抵是不想讓別的下人看到自己與他的親密。
仆眾下人眾多,所謂林大百鳥飛,一鳥不一樣。
若被人瞧見,少不得有人在背後嘀咕老黃不懂規矩。
他這個非正牌少爺雖然沒人敢言三道四,但下人們嚼舌根的確是件麻煩事。
於是便由了老黃,讓他誠惶誠恐的跟在後面。
跨進院子大門,一個甜甜的聲音就響了起來:“少爺練完功啦,快來洗洗臉咯!”戰飛笑嘻嘻地向前走去,這個小丫頭比自己還小半個月,長得白白淨淨漂漂亮亮不說,卻還比自己高出足足半個頭。
這是憑啥啊?
吃得沒有自己飽,穿得沒有自己好,真是老天不公啊!
心裡這樣想,但他明白,這個年齡,女孩子發育得快。
再過兩三年,情況就會反轉了。
她叫玲兒,是自己的丫環,從三歲進入府裡開始,就被老風情安排,一直伺侯自己。
說伺侯不準確,通其量只能算兒時玩伴。
三五幾歲時,平時兩人一起,大多時候還是自己照她。這兩年長大了,她才開始懂得如何伺侯人。
戰飛伸出小手,嘻笑著在她白嫩的小臉上輕輕的捏了捏。
小姑娘也不躲讓,
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妥,這麽多年來她早就習慣了。暖被窩倒尿罐,什麽事情沒做過? 也不在乎被少爺吃點嫩豆腐。
戰飛自然也不是為了吃豆腐佔便宜,雖然君子有好色之心,但也得取之有道。喜歡在玲兒的臉上捏一下,這完全是一個“叔叔”對晚輩侄女的一個禮節和友好的態度。
這種見面的禮儀很純潔,只是有時在夜深無人之時想起,戰飛會感覺到一絲猥瑣!
哎,誰叫自己早已是一個成年人!
他接過帕子,在臉上胡亂應付一下,便扔進了銅盆。
轉身想走,卻不料被玲兒一把抓住了衣袖:“少爺,你怎麽又是這樣?”
聲音有些憤怒。
戰飛伸出舌頭,衝她扮個鬼臉,不好意思的蹲到銅盆前使勁的搓著帕子,然後拿起擰兩下,再把臉仔仔細細擦了一遍。
看著少爺那張白晳漂亮的小臉,玲兒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也不知會美了哪家小姐?
戰飛是一個很無聊的故意!
如果連一個拌嘴的人都沒有,那自己的“童年”是不是一定十分無趣!
所以同玲兒搗蛋成了他一大喜好。
這是消遣打發無聊時光的同時向外人證明自己是真正年幼無知,以便隱藏他那個成年而又無奈的靈魂。
今日早上,少爺並非按部就班去廂房吃早點,而是取下背上的弓箭,閃身便往院子左側的幽徑跑去。
小玲和老黃一見, 大驚。
“少爺,你乾嗎!”玲兒急促一聲。
院子右側的石板路直通後面的藥丸房,而左側的幽徑卻是通往“本草閣!”
那可是一個無人敢擅自闖入的禁地。
玲兒曾親眼見過,一隻碩大的流浪狗不知死活的闖進去,然後血跡斑斑的被甩了回來。
藥丸坊上下無一人敢踏入半步,老黃與玲兒甚是驚恐。
但很快就記得,少爺打小就在裡面長大,應該不會出什麽事吧!
只是有些擔心樓閣裡那位老先生,雖然看似和藹可親對少爺也是萬般遷就,但他倆知曉若是他發起橫來,即便是先生和夫人都要懼他三分。
更何況據少爺比劃,樓閣還藏有一紅毛怪獸。
說那紅毛怪獸喜食人肉,一直垂涎於那皮老肉少的嶽老先生——肉少骨頭多,嚼起來才勁道十足。
每一次少爺比劃的時候,玲兒就會嚇得瞪大眼睛直直的看著,卻又不敢哭出聲來——哪有伺侯少爺的丫頭在自家少爺面前哭鼻子的。
若是傳了出去,讓先生和夫人知道了,那就麻煩大了。
此時見少爺踏進,自己又不敢跟進,只是兀自站在那裡。
心裡擔心著這少爺生得這般白嫩,比那嶽老先生不知要味道鮮美好幾百倍,若被紅毛怪獸瞧見,豈不是要把少爺活剝生吞了?
老黃耷拉著腦袋,似是不知所措。
玲兒噘著小嘴,臉生憂鬱,搓著雙手在院子左側翹首遙盼著。
心裡反覆念叼著《大慈菩提經》為啞少爺祈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