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瑞廣早已經把帳冊拿過來等著他們了,另外養天祿、邱興思(都講)、薑卓(都廚)、鞏遜(巡照)、從祁(知客)等管事也全部到場。
只看陣勢就知道,今天必定有大事發生。
見到陳景恪,養天祿等人紛紛上前行禮,態度要多恭敬就有多恭敬。
他們都是最初就加入紫霄觀的人,很清楚這位小真人的地位和性格,可不敢怠慢。
一旁的帳房先生臉色不禁一變, 他是後加入的,之前的事情了解並不是很清楚。
只是聽說這位小真人不簡單,卻沒有見識過。
後來和陳景恪接觸久了,就覺得他名不副實。加上自以為是孫思邈的心腹,並不是多看得上他。
眼前這一幕卻讓他隱隱感到不妙,但也並不是多麽擔心。他很篤信自己的猜測, 孫思邈不會如此輕易就交權。
只要觀主不願意交權, 自己這個帳房就立於不敗之地。
另一方面就是對自己做帳水平很自信,就算換成老帳房也休想輕易能看得出來。
見眾人到齊,孫思邈起身說道:“今天發生的事情你們都知道了,我也不再贅述。”
“為了明了事情的是非曲直,我決定對所有帳目進行一次核查。趙先生,我最後問一遍,你是否同意查帳?”
帳房先生肯定的道:“請觀主查帳,證明我的清白。”
孫思邈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點點頭道:“好,那就查吧。恪兒,問題是你提出來的,你說怎麽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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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景恪指著帳簿道:“很簡單,把所有帳目謄抄到新式帳簿上就可以了。”
“這新帳簿是帳房高人針對老式記帳方式所創,不管做帳的手段有多高明, 只要帳目有問題謄抄之後就能原形畢露。”
那帳房先生冷笑不已,隻以為陳景恪在故意嚇唬他。
孫思邈當即說道:“好,那就開始謄抄吧, 所有人都留下做個鑒證。”
於是依荷等人就把之前的帳簿按照月份進行了拆解, 每三人負責一份。
一個人負責謄抄, 另一個人負責驗算, 還有一個人負責審核。
他們平時就相互配合習慣了,此時配合起來也非常的流暢。
除了一開始生疏速度有點慢,等適應後速度逐漸加快,謄抄、驗算、核算一氣呵成。
紫霄觀的往來支出帳目不算少,不是一時半會兒就能完成的。
等謄抄開始,陳景恪就讓人搬來桌椅板凳,請眾人坐下等待,又去書房取了一本醫書給孫思邈看。
而他自己,大馬金刀的坐在孫思邈的下首,也拿著一本《莊子》研讀起來。武舒則乖巧的坐在他身邊,拿著一把團扇有一下沒一下的給他扇風。
這種有恃無恐的做派,終於讓那位帳房先生意識到了不妙。尤其是養天祿等人異樣的目光,更是讓他坐立不安。
但事已至此說什麽都晚了,他只能祈禱帳目上不會被查出問題。
只是可惜,他的期望注定要落空了。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周襄就舉手說道:“真人,這裡有錯誤,三月十七日帳目差了四百一十六文對不上。”
聽到這句話, 武舒臉上一喜,事情成了。
養天祿等人相互看了一眼,都知道事情已經結束了,但沒有人說話都在等待最終結果。
孫思邈就像是沒有聽到一般,繼續翻著自己的書。
陳景恪見自家師父沒說話,就知道了他的意思,道:“不用處處匯報,先匯總,等查清楚了在一起報。”
“喏。”周襄應了一聲,重新驗算起來。
那帳房先生臉色僵硬,
驚恐難以遏製的打心底升起。這幾個數字他記憶太深刻了,因為這是他第一次在帳目上做手腳。害怕人懷疑,還故意弄的有整有零。
自以為經驗老到不會被人看出來——事實上之前查帳也確實沒有被發現。
可是這次怎麽會這麽快就被查出來?難道真如他說的那樣,新式帳簿是針對老帳簿設計的?
如果真是如此,那一切都完了。
他想要喊停,可更清楚只要自己出聲完蛋的更快。從業幾十年養成的心理素質,讓他控制住了自己。
僥幸,一定是僥幸。
然而不管他心理素質多麽強大,在被撬開一道縫的情況下,都不可能做到真的無動於衷。
隨著時間的流逝,他心中越來越恐慌,額頭上的汗控制不住的往下流淌。
他也顧不上那麽多,直接用衣袖去擦,不一會兒兩條衣袖就變得水洗一般。
周圍其他人見此自然心知肚明,這是真有問題了,而且看起來還不小。
時間流逝,約莫一個半小時後帳目終於謄抄好。
依荷起身匯報道:“觀主、真人,帳目清查好了。”
孫思邈這才把書放下,澹澹的道:“說吧。”
“喏。”依荷拿起統計表,落落大方的道:“五個月的帳目,我們找到了十七處錯誤。涉及錢三十四緡七百二十三文,粗布九匹,綢緞一匹。”
“嘶。”現場響起了一片吸氣聲,這可不是一筆小錢。
現錢先不說,重要的是綢緞。紫霄觀的綢緞全是宮裡給的上等錦繡,市面上根本就買不到,拿到西市賣給胡商一匹價值百緡。
這個人竟然敢對它下手?還一偷就是一匹,膽子太肥了。
就連孫思邈都感到詫異,看著他道:“趙先生,你有何話說?”
帳房先生猛的打了個激靈,用嘶啞的聲音喊道:“汙蔑,這是赤裸裸的汙蔑,觀主請為我做主啊。”
孫思邈搖搖頭,失望的道:“到現在你還不肯說實話嗎?既如此我也沒有辦法了。”
然後他又掃視了一圈眾人,最終目光停留在武舒身上,道:“做的不錯,紫霄觀的內務交給你我也放心了,好好做。”
武舒激動的道:“謝謝真……”
“咳。”陳景恪乾咳一聲,給她使了個眼色。
武舒臉一紅,低聲道:“謝謝師父,我一定替您管好觀內事務。”
孫思邈滿意的點點頭,又對其他人說道:“你們都聽到了?以後好好配合舒兒打理觀內事務。”
“喏。”眾人起身恭敬的道。
和武舒關系好的依荷等人則都為她感到高興。
只有帳房先生臉色蒼白的癱坐在椅子上。
孫思邈最後看他一眼,歎了口氣道:“事情你們看著處理吧,不用在煩我。”
說完轉身回了內堂。
帳房先生卻不敢就這麽讓他走,哀求道:“觀主,饒命啊觀主,我再也不敢了……”
武舒冷笑一聲,喝道:“聒噪,把他的嘴堵住免得驚擾了師父清修。”
“喏。”巡照鞏遜應了一聲,親自帶人把那帳房先生給摁住,還從他身上扯下一塊布塞進他自己嘴裡。
武舒又問陳景恪道:“真人,罪奴已經拿下,該如何發落請您示下。”
陳景恪笑道:“你看著處置吧。隻一條,要依法依理,咱們是文明人不能動用私刑。”
武舒道:“您放心,我保準讓所有人都挑不出一點毛病。”
然後她對鞏遜說道:“把他押下去,一定要看好了別出問題,待查清所有帳目在處置。”
“喏。”鞏遜就著人把他押到柴房關起來。
把礙眼的人帶走,她向幾位管事微微行了一禮,道:“蒙師父和真人錯愛,把觀內事務交由我打理,我誠惶誠恐。”
“諸位都是觀內老人中流砥柱,以後還望多多幫襯,咱們一起把觀內事務處理好,讓兩位真人都能安心去做大事。”
眾人連忙還禮,齊聲道:“謹遵娘子教誨。”
武舒頷首道:“天色已經不早,諸位且去忙吧,有什麽事情咱們明日再說。”
“喏。”眾人應命魚貫離開。
等外人都走光,武舒臉上重新浮起笑容,來到依荷等人身前,親切的道:“今天真是多虧了大家,沒有你們事情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呢。 ”
“娘子客氣了,有真人在區區一個帳房先生又算得了什麽。”周襄恭維道。
“是啊是啊,真人才是最厲害的。”眾人紛紛起哄道。
依荷敬佩的道:“姐姐剛才做的太棒了,指揮若定三言兩語就把那個帳房給收拾了,還把幾位管事給折服了。”
武舒牽著她的手道:“你莫要謙虛呀,能把爾雅院打理的井井有條,姐姐也很佩服呢。”
對待爾雅樓的這些人,她的態度和剛才判若兩人,非常的親切平易近人。本來心中還有些擔憂的眾人也放下心來,紛紛和他開起了玩笑。
說笑一陣後她又順勢提出,讓大家暫時把字典工作放一放,幫她把帳目等核查清楚。
眾人滿口答應下來,武舒掌權他們是直接受益者,自然是樂於見成的。
又聊了一會兒,商定明天一起去查帳之後,眾人才散去。
武舒輕舒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一抹自得的笑容。
“表現不錯,這才是我心目中的武姐姐。”陳景恪半是認真半是調侃的道。
武舒的反應卻出乎他的意料,徑直走過來撲到他懷裡,雙手保住他的腰,臉貼在他胸口喃喃道:
“真人,我好高興,好幸福。”
陳景恪反手抱住她,說道:“以後會更幸福的。”
“咳咳。”就在倆人卿卿我我的時候,屋內傳來孫思邈的聲音:“你們兩個過來,我有些事情和你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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