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
端起桉幾上的香茗,閻柔整理了一下思緒,開口緩緩道:“鮮卑人以放牧為生,逐水草而居。他們穿短衣,住氈房,崇尚武力,好勇鬥狠。”
“塞外困苦的生活,造就了他們強悍不屈的性格。但這種性格的另一面,便是凶戾殘暴,侵略性十足。”
“故而自漢知有鮮卑以來,他們便屢屢騷擾邊地,搶掠漢人的財產,擄掠漢人為奴。當然,也會毫不留情地殘忍殺害……”
聽到這裡,老董神色不由也凝重起來:“如此聽來,汝對鮮卑人並無好感?”
“好感?……”閻柔輕蔑一笑,道:“相國,某乃鮮卑部中的一奴,怎會對那等野蠻、殘暴、未開化的異族心存好感?”
“那你覺得老夫也當如公孫瓚一般,倚靠強大精銳的部隊,嚴酷打擊殺死所有的鮮卑人,甚至隻為一點小事就將其滅族?”
“這……”閻柔沉默了片刻,但顯然不服氣,道:“可劉幽州用懷柔寬撫的法子,收攏境外的鮮卑人,給他們土地和種子,教他們種田建房,安定下來,關心他們的生活……”
“雖說這些略有成效,然始終也未解決邊患。鮮卑人還是年年掠邊,降而複叛者不知幾何,遭受連累的反而是心懷善意的黎庶百姓。”
“老夫也妹說,會跟劉虞一樣慣著他們呀。”
老董就笑了,道:“那你聽說過老夫在涼州四郡,和並州朔方、上郡這裡對付羌人和匈奴人的法子沒?”
閻柔搖搖頭,他只是中部鮮卑裡的一名奴隸,能聽說那些才怪了。
老董便將自己那‘一視同仁、以商溝通,建立利益共同體,一致對外’的策略講了,道:“如此,老夫尊重他們遊牧民族的習俗,以商互通,並保持強大的武力威懾,汝覺得可否解決邊患?”
閻柔越聽越驚奇,到最後已不由五體投地,道:“相國恩威並施,以軟硬兩手應之,威之以武,待之以慈,誘之以利……”
“若是如此,想必大漢邊境當無憂矣。甚至長久下去,這些異族還可為大漢開疆拓土,共榮共生!”
但跪拜說完後起身,他眉頭又微微一蹙,似欲言又止。
老董又遞給了他一杯茶,道:“有啥話就說,別有什麽顧忌,就當咱倆在瞎扯澹。”
閻柔不懂啥叫‘瞎扯澹’,但能明白意思:“相國之計雖好,只是……小人覺得用來對付鮮卑,似乎要緩慢一些。”
“緩慢?”
不是說行不通,而是說緩慢,老董笑了下:“說說……”
“原因無他,只是鮮卑和烏丸乃草原上新興不過百年的民族,蠻荒未開化。說起來相國可能不信,鮮卑很多部落擄掠漢人為奴,為的竟是想學漢人如何結網捕魚。”
“至於耕種、建房這些,他們更一無所知。甚至這個民族至今還只有語言,沒有文字,更別提什麽禮儀教化……”
說著閻柔又蹙起眉,補充道:“或許也因如此,他們比匈奴羌胡更野蠻殘暴,只相信手中的彎刀。”
“相國的策略哪怕行差踏錯半點,都可能會造成難以預測的後果。”
“唔……”老董聽明白了,總結道:“你的意思是比起已跟漢廷打過數百年交道的匈奴和羌胡來說,鮮卑和烏丸更桀驁不馴、難以調教?”
“調教?……”閻柔咀嚼著這個詞,道:“不如說是‘與虎謀皮’更合適。”
“就這?……”相對於閻柔的擔憂,老董反應十分輕松,甚至還有些小激動:“學好不容易,學壞那是一出溜兒。”
“就這點事兒啊,放心好了……老夫不出七天,必然讓這些草原狼們,一個個變成搖尾巴的金毛。”
此時,侍衛進來:“相國,蔡小姐來了……”
“她怎麽來了?”
老董一愣,反應過來後拍著腦門兒道:“哦,忘了,是老夫上次在榷場時,想起讓她來的……就她一個人兒?”
“還有些仆役護衛。”
“婢女呢,廚子呢?”
“呃……”侍衛有些愣,道:“好像也帶了。”
“嗯!”老董又喜笑顏開,道:“來得正好!”
……
“嗯……老夫承認,上次說話的聲音大了些。”
將苴羅侯、莫護跋晾了三天后,老董終於同意了再次接見。並且,還安排在了中軍大帳裡。
大帳的門柱都裹著金子,裡面的帳壁上,還掛滿了華美的綢緞錦繡,裝飾得華麗無比。
為這事兒蔡琰還專門兒找老董談過,說太招搖俗氣。
老董卻搖了搖頭,認真回道:“或許老夫不懂風雅,但琰兒你是真不懂土鱉,他們就喜歡這樣嬸兒的……”
此時坐在金壁輝煌的包金胡床上,他斜倚著旁邊的紫色鑲金小幾,笑容可掬。
說完話後微微一揮手,三名身穿漢服的美貌婢女上前,將潔白的綢布雙手捧上,掛在不知所措的三人脖子上。
三人直接懵了,不懂這是個什麽意思。
隨即摸著精美順滑的絲綢,柔得彷佛是天上的雲。又看婢女們美貌典雅、白嫩秀美,對自己淺淺一笑,頓時被迷住了。
“尊貴的客人,這是我們漢人衣料中的絲綢,極為珍貴重要。傳言是天宮中仙女留在人間的飄帶,穿戴上便可受到神靈的庇佑。”
司馬懿開啟忽悠模式,道:“並且,它還象征著純潔的友誼,是獻給最貴客人最好的禮物。”
聽聞這話,苴羅侯、莫護跋面色不由嚴肅了許多。鎖奴摩挲絲綢的手,更突然輕柔不少,彷佛在撫摸最疼愛的嬰兒。
“相國不必如此,我等前來主要是為……”還是成熟穩重的莫護跋先反應過來,震驚後又要提結盟的事兒。
不急也不行啊,都三天了,彈汗山那邊兒說不定都打起來了……
老董卻不待他說完,擺手打斷道:“不急,咱先喝口茶再慢慢談。”
然後,又揮了揮手。
帳門那裡再度進來兩名秀色可餐的婢女,帶來一整套茶具。莫護跋以為茶跟白開水一樣,倒上就完事兒,又準備開口。
然而,舒緩的絲竹聲卻隨之悠悠響起。他回頭一看,才發現帳側還坐著一排樂師。
曲調悠揚悅耳,讓人不忍破壞。
緊接著身穿六層單衣的卑彌呼,輕搖款擺邁著小碎步進來。她本就生得內媚傾城,此時又略施粉黛,更顯得天生麗質。
再加上窈窕的身材和拿捏好的氣質,瞬間讓苴羅侯移不開眼。鎖奴那家夥掃了下腰臀後,更直接咽了一口唾沫。
就連最有定力的莫護跋,也不得不感慨:這女子別的不說,至少吹彈可破的肌膚, 已把所有鮮卑少女都比下去了……
入帳後卑彌呼也不說話,跽坐在桉幾前將已經點燃的小火爐,墊上木盤放在柔軟的地毯上,然後素手輕柔拎拿,將薄如蟬翼的白瓷杯一一取出。
瓷杯外還畫著一叢蘭花,整個茶具顯得典雅高貴,與她細膩的小手相得益彰。
隨著卑彌呼落落大方又似乎帶著某種神秘的舉動,三人臉上貪婪的笑容消失了。眼中開始露出‘不明覺厲’的目光,身子也坐得筆直,等待著她的表演。
卑彌呼便按照老董的交代,煮茶、拂蓋、封壺,動作輕緩又有韻味,面色看起來極為虔誠莊重。
一套操作下來,讓莫護跋都忘了正事。
當卑彌呼高舉茶壺分杯,三隻土鱉以為終於結束,不料她突然又將頭遍茶湯潑掉,三隻土鱉差點驚叫出來。
隨著茶湯的香氣慢慢飄散,他們喉頭也不斷地聳動。若不是顧及旁人在場,恐怕都會趴地上去舔。
看著這一幕,還有閻柔震驚的目光,老董嘴角開始不由自主微翹:果然,讓小日……子過得還不錯的卑彌呼來表演茶道,的確是選對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