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陽津內,袁紹同眾智囊武將商議如何擊破董賊一事,足足商討了七日。得出的結論是……沒有結論。
這樣說,也不是確切的。
至少通過精細的論證,和無數次策略推演,他們明白靠手下這點兵力,快速攻破孟津和小平津,簡直就是……癡心妄想。
甚至,別說老董現在有兩萬五千余兵馬。單是只有八千兵馬分守兩地,自軍也不可能攻破。
上次胡軫事件,只是一個幸運的意外。
“主公不必氣餒,雖然我等不可能攻破兩地,但至少……”
逢紀不知是不是這幾日推演湖塗了,見袁紹愁悶不已,竟開口寬慰道:“董賊想靠兩萬五千余人攻破我等,也是癡人說夢!”
這話一出口,許攸登時氣得揪下一綹胡子。一旁的郭圖聞言,差點沒忍住笑出來。
果然,袁紹陰森地看向他,這些時日積攢的怨忿,一下找到了傾瀉口:“好一個癡人說夢,元圖好大的志向!”
“主公……”逢紀這才意識拍馬屁拍到了馬蹄子上,趕緊找托辭道:“我等雖與董賊兵馬相當,然戰力糧草方面卻還不及。”
“若想戰而勝之……呃,說來說去,還是實力上有所差距,若兵馬糧草能數倍於董賊,我等出謀劃策自可從容許多。”
袁紹聞言,高冷地微微點頭,似乎認同了這說法。
但就在逢紀暗自松了口氣時,又見他輕啟朱唇,澹澹的評價道:“很正確,卻是最無用的廢話!”
逢紀面色當時一僵。
好在腦中突然靈光一閃,眼中不由亮起精光,神色隨即又自信從容起來:“而主公之所以缺兵少糧,症結所在乃治下只有渤海一郡,所需兵馬糧草都需仰他人供給。”
“根基如此淺薄,又要強撐著與董賊抗衡,豈能不難於登天?”
“哦?……”袁紹這才有了興趣,口氣也緩和了一些,抬手示意道:“汝繼續,本將軍聽著。”
“主公乃四世三公之後,出身名門,隻轄一郡之地未免不符名望。以在下之見,宜當先圖一州之地,固本強根,方可統領諸侯,號令州郡,共抗董卓!”
許攸聞言,亦不由上前道:“元圖言之有理,大丈夫縱橫天下,何待人送糧為食,暗中掣肘!冀州乃錢糧廣盛之地,將軍何不取之?”
袁紹不由沉默,心中卻覺這些謀士未免太過粗鄙:如此奪人基業之事,怎能堂而皇之地說出來呢?
雖然我已千肯萬肯,但同時也被聲名所累,又怎能直接點頭同意?
於是故作沉默,靜等一位懂自己的知心人。
逢紀卻誤以為力道還不夠,不由加大了力度:“主公,天予不取,反受其咎。韓文節怯懦無能之輩,佔據冀州富庶繁茂之地卻碌碌無為,實乃暴殄天物!”
袁紹有些煩了,不得不給他們一點提示,故作搖頭歎息:“討伐董卓未成,而今卻先謀韓文節,恐為天下所笑。”
一見袁紹又犯既想當那啥、又想立牌坊的臭毛病,許攸就覺膩歪,忍不住激將一句:“主公若猶疑不定,恐袁公路先在魯陽壯大矣。”
“據聞,長沙太守孫堅驍勇無匹,正一路北上欲投袁公路門下……”
袁紹陡然色變,再也傲嬌不下去:他能號令關東群雄的唯一倚仗,便是出身四世三公的身份。
袁術卻在這方面與他相同,甚至還因嫡子的緣故,優勢更大。
好在袁紹比較懂得炒作,年輕時無論是守喪還是結交豪傑,又曾任司隸校尉且還硬剛過老董,聲望上勝過袁術不少。
可這東西畢竟是虛的,是要依托於實力的。
有位成姓的大哥,便曾認真說過:“聲望裡的你再強大,也是假的,不是真的,所以不要貪玩迷戀。”
袁紹對此深有共鳴,不由認真考慮起謀奪冀州之事。
尚未等他有所決斷,忽有傳令急匆匆入堂,焦急道:“主公,河內危急,數縣已落入董賊之手!”
“什麽!……”袁紹大驚失色,愕然道:“未見董賊有所動作,河內為何會突遭大變?”
“非是董賊所為,乃是……”說到這裡,傳令不由遲疑了一下。
淳於瓊大怒,拔劍叱喝道:“都什麽時候了,還敢吞吞吐吐,再不實言,某斬了你!”
“回,回主公,據說是王使君誅殺了前來撫慰的胡母班後。其宗族親朋秘密聯絡了不滿王匡的舊部,在河內大肆扇動生事。”
“結,結果溫縣縣令因與司馬家來往深厚,又恨王使君盤剝河內過甚,率先舉兵響應。”
“修武縣令董昭亦然從賊,且打出董賊的旗號,聚攏眾人似乎還要圍攻河內的治所懷縣。河內一日之內叛亂四起,王使君危矣!”
“胡母班宗族親朋,溫縣,修武縣……”
怒不可遏一巴掌拍在桉幾上,袁紹大怒道:“王公節究竟在幹什麽,如此之多隱患竟毫無防備,竟還讓他們成了氣候!”
郭圖思忖片刻,忍不住上前言道:“主公,此事大有蹊蹺。”
“若說河內眾人對王使君不滿,在下是信的。可突然間叛亂四起,又爆發如此密集,恐不僅僅只是意外。”
“難道還用你說!”逢紀當即譏諷,道:“傻子都猜得出,背後一定有董賊作祟!”
“隻憑那些烏合之眾,豈有膽子攻打懷縣城池?但有了董賊的撐腰授意,他們便非但敢,而且膽子很大!”
說完,神情不由一震,驚慌道:“主公不好!……董賊用計一向連環不絕,一套接著一套,此番河內驟變,恐怕只是……”
話音剛落,又一傳令驚恐入內,道:“報!董賊約有七千人從小平津渡河,看其動向要奇襲懷縣!”
“小平津?……”一聽這個地方,袁紹惱悔地腸子都要青了:“董賊,好生狡詐,原來這些時日來回調兵,便是為了迷惑我等!”
沒錯,這些天老董在孟津也不只苦練嗩呐,還拿出了絕活兒:沒事兒就從孟津這裡,往平陰縣的小平津調兵。
然後……又從小平津往孟津調兵。
來來回回的,每次都鑼鼓喧天、鞭炮齊鳴,還搞一大堆的旌旗,讓人看不出每次到底調了多少。
袁紹斥候自然探查到了這情況,頭一天可把他們嚇得不輕,以為老董會有什麽大動作。可隨著往後幾天見董卓大軍跟旅遊一樣,摸不著頭腦的他們也就放松了警惕。
萬萬沒想到,這老陰比果然憋著壞。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要斷自己的後路!
“主公,若只是河內叛亂不足為懼,可董賊趁虛而入,與賊眾裡應外合,恐半日之內河內俱淪於敵軍之手,我等退路將斷!”逢紀又諫言。
“本將軍知道!”袁紹氣怒攻心,卻也只能盤算道:“賊眾加上董賊七千兵馬,至少需萬人以上才可解救……”
又想到於夫羅和張楊兩部全都靠不住,便恨恨道:“傳令,點齊麾下兵馬,隨某前去馳援懷縣!”
……
南岸孟津,老董遙遙看到河陽津兵馬滾滾而出, 神色竟有些遺憾。扔下命人造好的嗩呐,道:“可惜了,這嗩呐用不上了。”
眾將登時暗松了一口氣:他們實在沒想到,嗩呐會有那麽的爆發力,且音量持久。
尤其老董吹起來,更是……怎麽說呢,就是從未失眠的呂布聽了之後,都有些莫名感傷了。
偏偏他老董說那曲子,喚作什麽《百鳥朝鳳》。
呂布拿了隻雞去試,驟然一聽老董的嗩呐,非但沒去朝拜,反而身子一激靈。差點嚇得毛都掉光,直接上了西天。
張既卻搖了搖頭,道:“主公,喪樂可為袁紹所鳴。”
眾將聞言,當時不敢置信地看向他:這年輕人,很有覺悟啊!……加入集團的第一件事兒,便是扔掉了節操。
連拍馬屁,都這麽高明。
果然,被舔了個出其不意的老董,聞言很滿意,臉都笑成了一朵菊花:“德容不錯,情商很高,爾等日後都多學學。”
隨即,大步向中軍帳走去,道:“走,收拾收拾,等穿山甲行動後,咱也該登場了……這席精心準備這麽久,一定要給袁紹來個乾淨又衛生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