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道?”
薛書劍咽下一口唾沫。
老者不言,全身衣袍脹起,一改剛才老頑皮模樣,不怒自威。
他看著薛書劍,目光灼灼:
“一花一世界,一葉一草木。”
“我說,此地為一方獨立於修仙界世俗以外的天地,信否?”
薛書劍堅定地點點頭。
老者點頭,似是滿意,他右手指間有金光亮起,逐漸膨脹,化作一條金蛇,攀於指間。
咚——
金蛇一躍空中,全身流淌光芒。
老者將尚還存留金色光芒的右手在空中隨意擺動幾下,微微開口:
“時間緊迫,便不多廢話了。”
“這方天地,就要磨滅了。”
薛書劍雖然早已猜出七七八八,但還是一驚。
他輕輕用腳擦拭著土地。
還這般結實的土地,就要崩塌了?
老者繼續開口:
“這方天地,也可以叫福地,名為冥昭,取自‘冥昭瞢暗,誰能極之?’的冥昭。”
“冥昭福地是個較小的福地,隻存在了約莫幾百年。”
“這幾百年間,福地依舊積攢了無數機緣,氣機流轉自通。”
“哪怕外頭那群跗骨之蛆抓著我們,貪婪掠奪了百年,結果都未曾改變。”
“可惜,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這方天地還是遭遇了劫難,天道搖搖欲墜。”
“在那場劫難中,福地渡劫失敗。”
“福地外,真正的天道反撲將來,我,這個小天地的天道,將要磨滅。”
“劫難當前,我將所有機緣收集起來,賜予這方天地的土生土養之人,只希望能強行為人們爭取一線生機。”
“可惜,消息走漏,劍宗正派強行違反當時規定,撞開天門,衝進福地,用秘法奪取機緣。”
“他們是入侵者,他們違反了大道,強行逆轉福地氣機,妄想將我打算賜予本地人的機緣全部掠取!”
“我有心無力,也只能強行耗去福地最後那點氣機,將他們限住了境界,頂多練氣十二層圓滿境可進。”
老者抬頭看向薛書劍,目光灼灼。
“你自從那日沿路乞討,誤入桃花源般踏入這山上仙人做夢都想踏入的福地,細數下來,也有個一年半載了。”
“你的氣運,也與這方天地鏈接,算是半個土生土養之人了。”
“活下去。”
老者說著,猛地右手一擰。
空中,緩緩閃爍金光的金蛇鳴叫一聲,朝著天空射去。
“我已經為你爭取到了最大的機緣。”
“等價銅錢,地煞兩術,都是極好的。”
“清河城八百戶人家,三千余人,如今,只剩你了。”
“所有機緣氣機,我都將賜予你,努力活下去。”
“至少讓我知道,我這麽久的努力,沒有白費,所有機緣氣機,不會全讓那群外來修士奪了去。”
“你只需大膽往前走,相信自己每一個念頭,天機不可泄露,我只能幫你到這了。”
“接下來該如何做,都看你了。”
薛書劍消化著龐大的信息,默默不語。
老者繼續開口:
“走了。”
“再不走,你要出事的。”
薛書劍依舊不動。
老者笑著搖搖頭,身影愈發縹緲,作勢要消散了。
少年開口:
“會死麽?生機多少?”
老者先是一愣,
隨即哈哈大笑道:“你有可能會死的,生機...勉勉強強三成吧。” 少年搖搖頭,嗓音清脆道:“你呢?”
老者一愣。
他的身影已經消散到肉眼無法捉摸了。
原本,救助薛書劍,將機緣倒灌與他。
純粹是因為清河城被屠城,老者震怒,寧願將所有機緣給予一個沒有邪意的流民,也不願給予那些個什麽山上仙人。
現在來看。
這個決定好像還不錯。
果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天定啊。
老者依舊笑著,嘀咕得聲音已經細若蚊鳴。
“自從踏出那一步,我便沒有活路可言了。”
“真的會死的。”
————
雲巔之上。
劉書卷大聲叫罵著,懷中攬著仙女。
“如何辦的事?!真讓那天道將所有事情告知於那薛書劍了?”
青衫修士咬牙,明明前幾日還與那大耳男子是共事的關系。
現在,兩人倒更像是上下級了:
“那天道倒也舍得下這積攢百年的氣機,燃燒氣機,硬生生將我們的人格擋在外。”
“要我看,咱們得盡快吩咐眾人撤退了。”
“這方小天地,真有要與我們玉石俱焚的意思了...”
劉書卷面色不悅,將懷中仙女輕輕放下:
“我自有分寸!”
“對了!之前的那些壞機緣都給到薛書劍了麽?”
青衫修士道:
“那少年身上多了一層天道屏障,無法探查到蹤跡。”
“我們只能退而求其次,將機緣給了他座下的陰狗了。”
劉書卷點點頭。
他起身,雲巔下一片模糊,已經看不清世間樣貌了。
他喂給薛書劍壞機緣,而後一網打盡的計謀被打亂了。
這種失去全局掌控的感覺。
令他很不爽。
————
薛書劍重新落地。
重新回到那片血肉之中。
他有些怔怔出神。
原地沉思片刻,薛書劍喚出“跑得快”,同時將外出的十隻陰狗喚回。
他打算回去清河城看看。
八百戶,三千余人...
都死了?
他心臟砰砰,快要跳出胸口。
薛書劍邊走,邊偶爾從路邊撿到幾枚丹藥,都是帶有副作用的,想來是天上仙人所“賜”。
他藏納起來,打算同陰狗送來的丹藥一同食下。
“跑得快”如其名,開了疾行術後,跑得真的很快。
途中,薛書劍與數隻陰狗匯合, 拿下了這幾日的收獲。
副作用丹藥數十枚,靈骨十幾根,靈甲,符籙等等,五花八門。
他將陰狗與各色物品好好藏於儲物法寶。
去清河城前。
薛書劍回了那亂葬崗外圍的臨時洞府一趟。
他給關二的衣冠塚上了一炷香。
沒有講話,薛書劍用山石封住洞府,繼續趕路。
很快,薛書劍便又回到了那熟悉官道旁。
官道盡頭,便是那令他魂牽夢繞的小城。
薛書劍收下跑得快,隱秘身形,行了幾步,想要從城門旁的城牆入城。
還沒走近,一股濃鬱的血腥味衝入口鼻,攪成一片。
不同於亂葬崗,清河城的血腥氣是新鮮的。
薛書劍咽下一口唾沫,雙眸微微顫抖。
已經踏入練氣九層的他膂力驚人,雙手扣著城牆巨石,一躍便上了城頭。
隨即,薛書劍望見了清河城的全貌。
街道滿是血腥,死屍。
人們被刮花了面龐,看不出人樣。
沒有奄奄一息,苦苦掙扎,更沒有慷慨悲壯,瀕死反抗。
空氣中有的,唯有一股濃鬱到令薛書劍恐懼的絕望。
清河城中很安靜。
都可以稱得上死寂。
薛書劍望著街道,癡癡發呆。
關二,陳十一,曾在他乞討時每日贈與幾個包子的老板,打鐵的鐵匠,搬貨的腳夫。
都沒了。
薛書劍怔怔出神之際。
他的耳邊,宛若驚蟄炸響。
“何方宵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