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霧總是相伴相生的。
到了夜半子時的時候,雨雖停下了,天地間卻又升起了濃霧。
這濃霧不僅遮蔽了星月光輝,也極大影響了火把、火堆的照明范圍。
原本唐砂坐鎮雨棚中心,雙眼四下掃射,都能將所有百姓納入視線中。
但是濃霧一起,邊緣處的一些百姓,卻是為霧氣所遮掩,難以看清楚了。
他見到這種情況後,也是心知不妙,連忙把陸鳴等道觀武修指派到了四方邊緣處駐守,作為自身視線延伸。
可連續兩夜的試探鬥法,鬼怪已經摸清楚了人類的虛實,深知除了唐砂之外,其余人都不足為懼。
所以在子時末刻,陰氣霧氣最盛的時候,鬼怪又來了!
這一次,鬼怪真身親自出手,從雨棚頂部悄然潛入進雨棚,幾個眨眼間便將一對抱在一起取暖的夫妻吸成了人乾。
還是附近一個七八歲孩童看見這一幕後發出驚呼,才讓人知道鬼怪已經出手了。
可不待唐砂聞聲趕來尋找那鬼怪蹤影,鬼怪真身已經衝出雨棚沒入了黑暗之中。
“這孽障!”
觀主氣得將手中拂塵一甩,只能繼續回到中心區域坐鎮。
他不可能去追那鬼怪,因為根本追不上不說,還可能中了對方的調虎離山之計。
而見到唐砂這位仙長也拿鬼怪沒有任何辦法,再看著那被陸鳴等人匆忙用草席裹起來的兩具人乾,所有百姓都是嚇得瑟瑟發抖,哭聲響成了一片。
“我不要待在這裡了,我要回家,我要回家!”
忽然間,一名看起來三四十歲的村婦突然從雨棚內一衝而出,哭喊著衝出了雨棚。
這個舉動頓時便像是導火索一樣,瞬間讓得很多一樣驚嚇過度的百姓站了起來,準備效仿。
對於普通百姓而言,家永遠是他們心裡最安全的地方。
在受到過度的驚嚇後,他們本能就會想要回家。
這時候的他們,根本不會去想外面還有鬼怪之事,也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家已經被拆了。
而見到這種情況,陸鳴等在外圍駐守的道觀武修,當然是不敢真的放人離開。
本來陸鳴還想去抓回那個逃走的村婦,現在只能迅速出手將那些準備衝出雨棚的百姓一個個打翻在了地上。
“回去,都給我回去,你們都想死嗎?”
陸鳴口中怒吼著將一個個百姓打翻在地,一人便攔住了數十個準備逃走的百姓。
其他道觀武修見此,也是有樣學樣,迅速以武力震懾住了這些被嚇昏頭的百姓。
但是並非人人都有陸鳴這樣的實力和身法,剛才一通騷亂,還是有著十幾人逃出了雨棚區域,衝入了黑暗之中。
而這些人的下場全都一樣,淪為了暗處那頭鬼怪的食物。
當陸鳴和幾個道觀武修幾次舉著火把衝入黑暗區域尋找後,不多時便帶著一張張乾癟的人皮返回了。
看著那些乾癟蒼白的人皮,先前因為被他們打傷而心存怨恨的百姓,一個個都是後怕不已,再不敢亂動彈了。
這樣震懾住了所有百姓後,陸鳴又帶人生起了更多的火堆,通過火焰散發的溫度將雨棚附近霧氣驅散,同時提供更多的光亮。
那暗處的鬼怪見此,似乎也知道已經無機可乘,後半夜就再沒有出現過。
這樣熬過去艱難的第三夜後,等到天明霧散,陸鳴也顧不得休息,直接去小屋內拜見了唐砂。
他走進小屋內,便看見唐砂盤坐於塌上,雙目也微微閉合著,隻留著一條線。
見此他稍稍一猶豫後,還是一咬牙朝其鞠躬行了一禮道:“觀主明鑒,昨夜百姓怕是已經到了極限了,今日若是再無轉機的話,到了晚上,後果恐怕不堪設想!”
說到這裡,他似乎怕唐砂怪罪自己危言聳聽,馬上又接著說道:“弟子並非誇大其詞,實在是藥物、食物、乾材都已經出現了匱乏,昨夜著涼受寒的人更是多達數百人,這些人若是今晚繼續著涼受寒的話,怕是不出三兩日便會大量病亡!”
話語說完,他也是深深低下了腦袋。
好在唐砂並未在意他的冒犯,只是睜開雙眼,目光平靜的看著他說道:
“你說的這些,本座豈能不知?”
“可如今除了繼續熬下去,還能有什麽辦法?”
“就算本座下令讓鎮上所有百姓都撤出赤沙鎮,撤到別的鎮上,或者赤松城內,你覺得那鬼怪不會跟上去嗎?”
說完也不等陸鳴回答,他就輕輕搖了搖頭道:“非是本座冷血,實在是不得不如此做,否則遭殃的可就不止這區區數千人了!”
道理陸鳴都懂,可是當自己成為那個代價的時候,他就沒法淡然處之了。
聽唐砂的這個意思,就是犧牲了赤沙鎮的所有人,也不能讓那鬼怪去禍亂赤松城或者其它集鎮。
這讓他如何能夠甘心!
當即就忍不住抬頭看著唐砂說道:“不能向宗門那邊再催促一下嗎?若是宗門那邊知道這裡現在的情況,應該會更重視許多,更快派出更強的修士過來誅鬼吧!”
“催促宗門那邊,你倒是敢想!”
唐砂眼神怪異的看著陸鳴,想到他只是一個小小的雜役弟子,便搖了搖頭,沒有再說什麽嘲弄的話語。
只是淡淡說道:“陸鳴你記住,你現在還只是本門一個小小的雜役弟子,宗門如何做事,本座如何做事,都輪不到你來管和指責。”
“想要做宗門的主,想要教本座辦事,等你以後真有這種實力的時候,再來說這種話吧!”
這話說完,陸鳴臉色頓時就變了,可謂是面如土色。
噗通!
他雙膝一軟,當即跪倒在地上連連磕頭認錯道:“弟子知錯了,剛才是弟子口不擇言,胡言亂語,還請觀主恕罪,饒了弟子這次!”
天可憐見,給陸鳴再大的膽子,他也不敢做唐砂說的事情啊!
他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一次稍加逾越的冒犯,便會招來如此嚴重的後果。
這時候真是被唐砂的一番話給嚇蒙了。
見到他如此驚慌害怕,唐砂倒是相信他剛才那些話是無心之失了。
當下也是對著他一擺手中拂塵道:“起來吧,本座並沒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想要告訴你,有多大能力,就做多大的事情,不要妄想太多那些有的沒的!”
“多謝觀主,多謝觀主,弟子一定謹記觀主教誨,再也不敢了!”
陸鳴又是一番磕頭道謝,然後方才敢站起身來。
接下來唐砂又對他下達了幾個命令,便讓他出去辦事了。
而從小屋裡出來後,陸鳴本來熬了一夜產生的睡意,已經被嚇得半點都沒有了。
他乾脆就不睡了,直接去找到鎮長,讓其安排人隨自己去隔壁的兩個集鎮上面搬運藥材和食物。
這樣一個白天下來,陸鳴硬是一刻鍾都不曾休息過。
也虧的是他人年輕,又修煉吐納之術有成,這才能夠熬下來。
到了下午酉時,陸鳴帶人從隔壁洪江鎮拉來了最後一趟藥材和製作火把的獸油後, 便趁著天黑前的最後一個時辰,抓緊時間帶人用棉布、木棍、獸油製作起了火把。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自己剛帶人製作了半個時辰的火把,局勢便迎來了轉機。
在酉時四刻,夕陽即將完全落下的時候,一道赤紅色火光忽然劃破赤沙鎮的上空,懸停到了鎮中心的數千百姓頭頂。
這般聲勢一下便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陸鳴抬頭望去,只見那半空中懸停的赤紅色火光,赫然是一杆赤紅色長槍所散發的赤色靈光。
而在這杆橫放的赤紅色長槍上面,則是站著一位身穿青色道袍的中年道人。
陸鳴並不認識中年道人,但卻認識對方身上那件胸前繡有紫色雷電圖案的青色道袍,知道那是青陽觀內門弟子才有資格穿的紫雷道袍。
而青陽觀的內門弟子,一般最差也有著築基期的修為。
他正想著這些的時候,察覺到動靜的唐砂,也已經從小屋裡面走了出來。
只見其稍一抬頭看了眼天上那位中年道人,便連忙拱手施禮道:“赤松城青陽觀鎮守唐砂,見過駱師兄!”
原本對於下方陸鳴等人仰望驚呼沒有任何反應的中年道人見此,當即便含笑朝其揮了揮手道:“唐師弟無需多禮,駱某沒有來遲吧!”
說完就飛身飄落到了唐砂的身前,並將那杆赤紅色長槍收入了腰間乾坤袋內。
“沒有來遲,沒有來遲,駱師兄來得正好合適。”
唐砂臉上笑容綻放的連連擺手,然後將中年道人給迎進了小屋內,私下交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