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不容易從這些鶯鶯燕燕脫身,朱祁鎮看向了坐立不安的吳賢妃。
“祁鎮見過賢妃娘娘”。
朱祁鎮微微躬身,倒是讓吳賢妃有些手足無措,連連說到:“使不得,使不得,陛下,陛下折煞吾了。”
吳賢妃再怎麽說,也是先帝的妃嬪,朱祁鎮以當以禮相待。
只不過這吳賢妃自己心裡有鬼,吃不準朱祁鎮這番舉動到底是要做甚,這才有些自亂陣腳。
“對了,有件事,朕昨日有事,一事忙於腦後,還沒告訴賢妃娘娘。
朕不在的這些日子,郕王替朕分擔不少擔子,這身子骨比起出征的時候,可以說是大不如了。
朕念著郕王的身子,已經讓他回府歇息,還讓太醫院的禦醫坐診郕王府,又讓親軍值守,也讓郕王能好好靜養些日子。”
吳賢妃聽得肝腸寸斷。
這番話在她聽來,幾乎是皇帝磨刀霍霍向她兒了。
可面上,吳賢妃臉上還是強擠出的笑容,“那,那可好,郕王身子一直不行,陛下能讓他安心靜養,這是他天大的福分。”
接著,吳賢妃有些心不在焉,可偏偏孫太后時不時的提起朱祁鈺,更是讓她心煩離亂的很。
如今娘倆都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了,生死都是人家一句話。
接著,朱祁鎮目光落到了錢皇后身上。
看著容光煥發,大不一樣的錢皇后,朱祁鎮就想起了昨夜。
昨夜,卻時有些過火了……
欺負的厲害時,錢皇后哭的梨花帶雨,更是讓他心火更盛。
錢皇后感知到了目光以後,不知為什麽,平白覺得身子一軟。
宮人呈上茶水,一群人也是聊了起來。
朱祁鎮也沒什麽禁忌,說到瓦剌時,好像突然想起些什麽。
“還別說,朕在瓦剌這些日子,還真的讓朕想起個人來。”
眾人屏息,就待陛下下文。
朱祁鎮不緊不慢蹦出個人名:“建庶人。”
其他人倒是還好,她們一個個就知道爭寵,哪裡知道什麽建庶人。
可錢皇后,孫太后,吳賢妃不一樣,面色皆是一變。
建,建庶人?
建文帝的嫡次子,朱文圭。
這位從一歲起,就被囚禁在鳳陽高牆之內。
他的存在,不得不牽扯到了四十多年的那場震動天下的靖難。
當年攻克南京時,朱文圭之父建文帝朱允炆、兄朱文奎不知所終,其母親馬皇后自焚而死。朱文圭當時只有兩歲,後被成祖長期幽禁於中都廣安宮,號為建庶人。
然後這一關,堪堪將近五十年。
關到最後,不識牛馬,不通男女之事。
現在算算,那位離奇失蹤的建文帝,就算能活到現在,那也有七十了。
常言道,人生七十古來稀,活到現在的可能性不大。
因而這位建庶人,恐怕是懿文太子在世最後的血脈。
而且真正要是論起來,他還是高皇帝的嫡長曾孫。
也正是因為這個身份,讓從太宗到當今陛下,無不忌憚。
哪怕寬厚如洪熙仁宗那般,也都從未想過將他放出。
別無他法,他的身份,始終是當今皇家的一塊心病。
哪怕前有永樂盛世,後有仁宣之治,史書上也不會記載,太宗是順位繼承帝位。
大宗,是懿文太子一脈。
燕王一系,終是叔奪侄位,以小宗代大宗。
“皇帝,
提起這個……” 孫太后硬著頭皮問道。
吳賢妃也是神情緊張,她相信,皇帝不會無緣無故提起這件事。
突然,吳賢妃腦子蹦出一個可怕的念頭。
皇帝,皇帝該不會是想效仿當年太宗的做法那般對鈺兒和見濟吧。
不是沒有這個可能,朱家人對任何想要染指皇位的人,一個個都是心狠手辣,毫不留情。
吳賢妃此時內心被這個恐怖的念頭一點點吞噬,她幾乎想要撲倒朱祁鎮面前,磕頭求饒,攬下所有的罪責,就是把她千刀萬剮了都成。
只要,只要能放了祁鈺和見濟一命。
“朕是想,這位建庶人,論起輩分,和朕也算是叔伯。
五十年前的事了,也沒有必要到現在累及後人。
朕想著,這幾日和百官議議,將他放出來,再到京師給他置個宅子,讓他娶妻生子,以禮優待。”
孫太后驚得不能自語,完全不明白自家兒子想得這是哪出。
這都關了五十年了,放出來幹嘛?
太宗,宣宗都沒放,你說說你放他做甚?萬一惹出什麽亂子可怎麽得了,老老實實關到死不成?
孫太后想著開口,可聽到和百官議議這幾個字眼,想起昨日的事,還是沒說什麽。
倒是錢皇后,咂摸出了一點頭緒。
陛下這是有感而發啊。
在瓦剌的這些日子,這位大明皇帝切切實實做了一回囚徒,這才想起了被囚禁五十年的建庶人。
要不怎麽說夫妻同心, 錢皇后猜朱祁鎮的心思,倒是準的很。
歷史上朱祁鎮釋放建庶人,不單單是因為瓦剌的那一年,更是南宮八年的悲慘經歷,讓朱祁鎮對這位叔伯有了同病相憐的感覺。
當然,朱祁鎮今時提出這件事來,自有自己的打算,絕不是單單只是同情罷了。
這裡面,反應最為奇怪的就是吳賢妃。
她倒是眨眼陰轉晴,不在六神無主那般,臉上居然帶著一絲笑意,吹捧著朱祁鎮仁德無比,聖君無愧。
“真是聰明人啊,這才多少功夫,就明白其中的關節了。
這要不是自己回來的早,真等上幾日,朱祁鈺坐了大位,后宮她做主了,自己媳婦和老娘豈不是被她吃的死死的。”
朱祁鎮心裡默默念道。
明白了朱祁鎮的意思,吳賢妃如何能不高興?
她只知道皇帝軟禁了她兒,這就說明,皇帝還沒想好如何處置祁鈺。
殺,放,都在他一念之間。
可剛剛皇帝提起建庶人,則是給吳賢妃吃了顆定心丸。
建庶人是什麽人,什麽身份。
皇帝既然要把他從鳳陽高牆放出來,不就是為了要個仁德的名聲?
既然想要這個名聲,那自己兒子,別的不說,保住一條命不是問題。
畢竟,若是這個時候,若是處死自己的袍弟,宣宗的次子,天下人會怎麽想?
你連建文的兒子都放過了,可卻不放過自己的弟弟,這哪裡是什麽仁君,分明就是個偽君子罷了。
那個時候,羊肉沒吃到,反惹一身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