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鎮心中有些五味雜陳。
不動王直,那天子的權威何在?
難不成這件事就這麽算了不成?
王直不是別人,他是吏部尚書,說是大明的宰輔都不為過。
這樣身份地位的人,在關鍵時刻站錯了隊,哪一個皇帝都不能容忍。
王直就這麽黯淡離場,連個說句好話的人都沒有。
“曹鼐。”
朱祁鎮喚出一個名字。
“臣在。”
“王直不在,可吏部的事務,一件不能耽誤。
這些日子,吏部就由你先做主,直到廷推為止。”
曹鼐是吏部侍郎,熟悉部裡事務,再加上他對自己忠心耿耿,由他接手,再是合適不過。
“臣,遵旨。”
曹鼐面色平靜。
不少人心裡都清楚,王直,這算是徹底倒了。
下面不少人已經開始戰戰兢兢,為自己的前途性命開始擔憂起來。
王直為官這麽些年,門生故吏遍布朝中。
要是真的清算起來,恐怕這朝中少說得有幾十人脫不了乾系。
跪在地上的徐珵眼見王直落了這般的下場,自己這心裡,更是七上八下。
朱祁鎮看著跪伏在地的徐珵,簡直嫌惡的很。
徐珵是個虛偽的政客混蛋,這是毫無疑問的。
殺?
朱祁鎮還真的想,這個徐珵,上輩子最先準備南逃,後來不甘寂寞,搞出一個奪門之變。
憑借此功,做了幾年的首輔,任間殘殺忠良,恃功自傲,搞得朝廷烏煙瘴氣。
這一世,他也是不甘寂寞,上躥下跳,成了給朱祁鈺搖旗呐喊,造勢的急先鋒。
方才那嘴臉,更是坐實了此人跳梁小醜一般。
這樣想來,他這樣的人,能做出那些事來,也不意外。
朱祁鎮忍住直接宰了他的衝動,“徐珵,先交由刑部收押,三法司按律法議罪吧。”
徐珵整個人像是癱了一般,一副萬念俱灰的模樣,大聲求饒道:“陛下,臣萬死,臣萬死啊…徐珵的叫喊聲越來越遠,直到再也聽不見。
對於徐珵的下場,沒人在乎,要是可能的話,自己還想吐口唾沫在他身上。
跟他同朝為官,簡直就是恥辱。
朱祁鎮快刀斬亂麻,既處置了人,警示敲打的百官,同時也盡可能的縮小打擊范圍,最大可能減少了對朝政的影響。
這不是皇權交替,不需要那麽多腥風血雨。
安穩,這是一個國家最大的追求。
內部任何的動蕩,都會傷了國家元氣。
這天下是他朱祁鎮的,國家的利益高於一切。
若是真的不依不饒,像奪門之變後的那般殘酷清洗……
爽是爽了,可這後果呢?
他朱祁鎮,這輩子都洗刷不掉這個汙點。
這件事,朱祁鎮就這麽過了。
散朝之後,百官都是一副心事滿滿的模樣從奉天殿走出。
“金大人,金大人……”
從後面趕來的是金英。
金英走的急,喘了喘氣,“金大人留步,陛下有旨意,讓金大人去文華殿議事。”
金英當場傻眼了。
路上,金濂問道:“金公公,除了本官,可還有別人?”
金英搖搖頭。
到了文華殿,殿內只有朱祁鎮,金濂,金英三人。
金濂知道這事小不了。
大會小事,小會大事,這個道理,
在大明也是適用的。 朱祁鎮給這次小會定了調子,就是獎賞。
作為禮部尚書的金濂,自然就是朱祁鎮詢問的對象。
張輔,鄺埜,井源,袁彬,陳瀛……這些,全都是功臣。
功臣要是不賞,寒了人家的心,以後誰還給你賣命。
但是賞,也有不同的賞法。
這個賞法,也是很要水平的。
比如張輔,他已經為居國公了,再往上,就是郡王了。
異姓不封王,這是大明的祖製。
哪怕你是開國第一元勳的徐達,那也只能是死後追封。
就這,已經是莫大的恩典了。
但這是以後,現在,朱祁鎮就得賞賜張輔。
能怎麽賞?
只能加恩榮了。
論完了張輔,接著又遇見一個棘手的難題。
井源,怎麽賞?
要知道,井源一路護駕,忠心護主,他的功績,朝野都是認可的。
問題就出現在朱祁鎮這,他給的,是巨鹿侯,而且還是世襲罔替的爵位。
這手筆,可謂是大方的很。
歷史上井源土木之難中,為國犧牲,追封為巨鹿侯。
現在,朱祁鎮就要將井源該有的爵位給他。
“陛下”,金濂有些為難道:“井駙馬護駕有功,千裡忠主,臣自然是心生敬意。
可井駙馬畢竟是駙馬都尉,我朝,還從未有過駙馬都尉得侯爵的前例啊。”
駙馬都尉,不能入仕,更別說給個世襲罔替的爵位了。
“朕知道”,朱祁鎮並沒有打算退讓,“我朝之前沒有,那是因為之前的駙馬那個有過如此功勞?
若是有人不服,好啊,你要是也能如此,朕也給你個侯爵,不,公爵。”
話說到這,金濂也不在堅持。
爵位這東西,反正是你老朱家的,你拍板。
大抵議了一個時辰,總算是定了下來。
兵部尚書鄺埜,進一品光祿大夫,太子太師,加華蓋殿大學士,賞絹一千匹。
英國公張輔,加雙俸,進太子太傅,左柱國,賞絹一千匹。
戶部尚書王佐,進一品榮祿大夫,
吏部侍郎曹鼐,授三品嘉議大夫,賞絹五百匹。
兵部侍郎於謙,授三品嘉議大夫,賞絹五百匹。
護衛將軍樊忠,授三品昭勇將軍,賞絹五百匹。
錦衣衛校尉袁彬,任錦衣衛千戶一職,賞絹五百匹。
除了這些,還有那幫勳貴,朱祁鎮也都賞賜一些財物, 每家給了兩個名額,讓他們的子嗣入宮當值。
這也算是一份不小的恩典了,要知道,入宮當值做禁衛的,一般都是每家勳貴下一任的家主。
做禁衛的,是為了盡早在皇帝或是太子面前混個臉熟,給皇帝留下個好印象,為日後各家在皇帝心裡,加上一些份量。
當然,哪怕不是繼承爵位,朱祁鎮也算是給各家子弟送了一份不錯的前程。
當然,活人要賞,死人,也不能忘了。
某種意義上,死人比活人的安置還要重要。
戰死的成國公朱勇,爭議極大。
先前朱勇子朱儀請求葬祭時,朝中包括於謙在內的不少人將認為朱勇損兵折將,有罪於國,甚至建議削奪爵位。
當時監國的郕王也表示,其身為大將,喪師辱國,致使皇帝被逮。
朱祁鎮心中自然一清二楚,這個朱勇和他老子不一樣,就是個草包。
草包不是罪,可是草包在高位,那就是罪啊。
但說到底,朱勇是跟著自己一塊死的,而且他該死,他的部下也不該死。
朱祁鎮只能為他辯駁,說朱勇之所以中了埋伏,全是因為監軍劉僧好大喜功,貿然突入隘口,朱勇不得不揮兵跟上,這才中了瓦剌人的埋伏。
但說到底,朱勇等人最後為國戰死,亦是忠良。
朱祁鎮讓金英擬旨,追封成國公朱勇為平陰王,賜整套喪儀,諡號由禮部議出再報。
不僅如此,一同戰死的永順伯薛綬,將領吳克忠,吳克勤等人,一俱優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