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這頭,幾日的功夫下來,朱祁鈺已經牢牢坐穩了監國之位。
武英殿議事的幾位老臣,開始逐漸習慣了郕王的當家做主。
朱祁鈺深知自己根基不穩,還得借助這殿內的人鞏固自己,故而對這些老臣禮數周到,賜座以示恩寵。
幾人謝恩之後,坐在椅上都是愁容滿面。
老實說,交到朱祁鈺手上的是,是個徹徹底底的爛攤子。
天子北狩,朝內人心惶惶,大街小巷到處流言四起,說什麽土木堡死傷無數,幾十萬大軍灰飛煙滅,瓦剌人馬上就要破關南下,大明北邊半壁江山不保了。
正所謂三人成虎,這裡面指不定還有哪些別有用心的人故意在推波助瀾。
沸沸揚揚之下,京師裡不少富商大戶都是已經開始收拾著金銀細軟,各種家當,預備瞧這勢頭不對,立馬就朝著南邊逃難去了。
與民間捕風捉影那般不同,這些個中樞大佬們心裡清楚的很,瓦剌入侵不是有沒有可能,而是一定會的。
作為兵部如今的掌事人,於謙給出了一個老辣的分析。
宣府,大同互為犄角,兵強馬壯,佔據大城,如今又有英國公這般名將坐鎮,又對大同上下整肅一番。
即便瓦剌現在拿著陛下,可想要攻破這樣的城池,幾乎是天方夜譚。
於謙將目光集中到了居庸關,紫荊關,倒馬關這三關。
這三關又稱內三關,依險而設,是聯系關外衛城和關內的唯一通道,也是於謙以為瓦剌進攻的重點。
於謙更是以為,內三關極有可能失守。
面對兵事,朱祁鈺知之甚少,有些不解問道:“於師傅,關外的消息,也先裹挾皇兄去的是大同,於師傅何以以為瓦剌會力攻內三關,內三關又為何守不住?”
朱祁鈺知道大明與瓦剌必有一戰,可他還是希望能將這戰場放在關外,而不是關內。
畢竟關內戰事一起,對大明來說,生靈塗炭……
於謙也給出了自己理由:“回殿下,前些日子大同來的消息,本兵與英國公以及一眾將領奉皇命,領一萬精兵進駐大同,大同總兵石亨,鎮守太監郭敬皆已下獄。”
朱祁鈺點點頭,此事,他知道。
大同那奉的是聖旨辦事,法理無缺,自己這個監國還真的沒法指手畫腳。
再說領頭的是英國公和兵部尚書,兩人威信極高,哪怕朱祁鈺心裡在怎麽不痛快,這二人也不是朱祁鈺現在隨隨便便就能動的。
雖說大同的事如鯁在喉,朱祁鈺還是將重心放在了京師之內。
他相信,只要自己等上大寶之後,這些,都不叫個事。
於謙繼續道:“大同經過英國公這一番舉動,即便是城內還有瓦剌人的細作,不過是癬芥之疾,終無大礙。
可內三關不同,三關各自駐兵三千,雖說是背靠險隘,但還不能比大同,宣府。
也先若是在大同無功而返,定會折回內三關,擇一關為突破。
內三關聯系著關外衛城,到時候為了躲避瓦剌兵禍,各衛的軍戶,流民定然會入關避難。
開關放百姓入內,到時候關內一定混亂不堪,瓦剌人趁機派出奸細,裡應外合之下,奪關易如反掌。
不開關,我大明就相當於將山外九州拱手讓人,民心盡失。
更何況,就連郭敬這樣的四朝老人都與瓦剌有所牽連,誰也不知道,內三關的守軍……
所以臣以為,
朝廷還是要早做打算。” 於謙還有一點沒說,其實作為要命的,就是瓦剌人要是用陛下……
三關不比大同啊。
朱祁鈺也是察覺到了事態緊急,皺起眉頭:“既然這般……
於師傅說得在理,傳孤的令,先讓三關守將收納流民,自查關內一番,糾惡必除,但不能大肆牽連,濫殺無辜。
再讓宣府,大同,還有附近的衛所早做準備,隨時增援。
若是瓦剌真的一旦對內三關用兵,守軍要拚死一戰,等待援兵。
告訴他們,要有敢死之心,大明,絕不會忘了他們,孤,也不會虧待他們。”
“是,奴婢記下來。”
一旁的金英答到。
“諸位卿家還有什麽要說的?”
朱祁鈺詢問著殿內的諸位。
王直起身之後,沉聲道:“殿下,內三關固然重要,可天下之本在京師,如今京師人心惶惶,定是有人在背後推波助瀾,殿下不可不防。”
朱祁鈺深以為然:“王師傅說得在理,傳盧忠。”
盧忠,朱祁鈺新任的錦衣衛指揮使。
當初孫太后為了示好而空出來的錦衣衛指揮使一職,如今已有錦衣衛左都督盧忠補任。
很快,盧忠匆匆趕來:“臣盧忠,見過殿下。”
“起來吧。”
“謝殿下。”
“錦衣衛那,整頓的怎麽樣了?”
朱祁鈺先是問了錦衣衛的情況。
“回殿下,錦衣衛經過幾日來的整頓,尚有緹騎一千余人,京師十四個千戶所之中,在職兩千七百余人。”
盧忠這幾日也是焦頭爛額, 如今京師的錦衣衛,全部加起來也就不到四千人。
這與先前萬人的規模相差甚遠。
當初皇帝禦駕親征的時候,光是緹騎就帶走了五千之余。
剩下來的這四千人左右,近乎一半都是些侍衛儀仗的花架子。
“孤交代你一件事,京師這些天流言滿天,各種胡商不計其數,誰也保不準他們會不會有其他心思。
錦衣衛這幾日要仔細糾查,若是一旦發現什麽,許你先斬後奏。
孤知道這是件難事,錦衣衛人手也不夠,讓順天府和五城兵馬司協同辦案。”
“臣領命。”
盧忠喜出望外。
盧忠退下以後,朱祁鈺接著論了兩件事。
第一件事,派人去北通州,檢查庫存的漕糧。
這件事,自該是戶部分內之事,不過王佐不在,此事事關重大,便交給王直督著戶部去辦。
這第二件事,就是兵部盡快得拿出一個章程,京營剛剛大敗,雖說主力猶存,可還是傷了元氣。
南京武庫調用多少軍械,又該調多少班軍入值京師,這些都是當務之急。
王直等人對朱祁鈺一連串的決策也都心悅誠服。
不得不說,從為君這個角度來看,方方面面,郕王做的都是無可指摘,這位監國,不知道比他皇兄強上多少。
察納雅言,谘諏善道,頗有明君的氣度風范。
面對這麽個棘手情況,朱祁鈺的表現的確可圈可點,在幾位老臣和金英的幫助下,一切到還算是井井有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