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朝之後,內閣和六部在職的尚書嚴令,陛下失蹤一事再無定論之前決不可外泄,
吏部尚書王直故意落後幾步,等到陳鎰,歎了口氣說道:“陳公今日之舉,實為大義,可還是衝動了些。
今天這樣的情況,即使是一百個王直,也處理不了啊!真是多虧了陛下。”
陳鎰用力點點頭,“朝廷,怕是到了多事之秋。”
兩人心知肚明,不在言語。
後面的於謙卻是百感交集,這個不知所蹤的正統皇帝,自己怎麽好像一下看不透了。
朱祁鈺走出奉天殿,成敬,興安兩個貼身太監跟在後面,愈發恭謹。
傍晚時分,郕王府破天荒的接到了幾位朝中大臣送來的書信。
書房裡的朱祁鈺若有所思看著手裡幾封書信。
慈寧宮內靜悄悄一片,每人都躡手躡腳。
孫太后在榻上隻覺腦子裡頭混混沌沌的,身子也疲累不堪,隻想繼續昏睡過去。
猛然驚醒,孫太后強撐著精神睜開眼。
兩個宮女眼瞧著朱祁鈺虛弱的樣子,又驚又喜。
“聖母娘娘醒了!”
聲音落下,安靜的慈寧宮很快喧鬧起來,無數的侍女仆婢湧了進來,房間內頓時有了人氣。
紛亂的人群當中,金英跪在榻前滿臉擔憂。
“娘娘醒了,娘娘今日暈了過去,可是嚇死奴婢了。”
金英哪裡還有大太監的模樣,眼看就要號啕大哭起來。
“好了,哀家無事,扶哀家起來。”
金英趕忙上前搭手。
“給內閣各部遞條子,讓他們盡快派人去關外,弄清陛下的蹤跡,是死是活,總得有個準信。”
說到死的時候,孫太后眼皮狠狠一跳。
事到如今,她能怪誰?
怪隨駕的六十多個大臣?
有用嗎?
難不成自己真的能辦了他們?
孫太后心頭流血,但還是理智尚存。
金英接著小聲講述了奉天殿內的流血事件。
孫太后大受震撼,朝堂鬥毆,還當眾打死人了,恐怕就是洪武朝也沒出現過這檔子事啊。
金英接著靠近幾步:“娘娘,奏章說,陛下臨行前以下聖旨,請娘娘過目。”
孫太后一把奪過。
上面寫著,自己的兒子要下罪己詔,立皇長孫為太子,監國輔政,將北地軍務交給英國公和兵部侍郎於謙共理。
聖旨已由翰林學士曹鼐擬好,正隨著伴駕的百官在回京的路上。
孫太后愣神片刻,一時之間喜憂參半。
沒等回過神來,外頭就進來一個二十余歲的秀麗女子。
這女子身著大紅鞠衣,頭戴四鳳冠,外頭罩著黃色大衫,只是兩隻眼睛卻通紅通紅的,看得出,是剛剛哭過一場。
女子一路行來,慈寧宮中一乾宮女內侍紛紛行禮。
那女子卻徑直來到孫太后面前,行了個禮,道。
“母后,陛下,陛下他?”
宮裡已經傳遍了,說是陛下不知所蹤,生死不明。
孫太后本就心煩意亂,對著女子說道:“你是皇后,后宮之主,大明朝的國母,慌慌張張的,成什麽樣子!”
眼前的女子,便是如今后宮之主,皇后錢氏。
自古以來,婆媳多不和,哪怕是天家婆媳,貴為太后皇后,可它也還是婆媳。
對於這個媳婦錢氏,孫太后本就不怎麽瞧得上。
一來,
和皇帝大婚幾年以來,肚子一點動靜都沒有。 這一點上,不管是天家還是平常人家,兒媳婦肚子多年不見動靜,哪個婆婆能有好臉色。
二來,孫太后自己在宮中多年,靠的就是自己手段凌厲,能穩得住局面。
可偏偏,這錢氏的性子溫弱,軟綿綿的,事事處處都沒個國母的氣派。
要不是皇帝尚且寵著她,自己壓著,后宮裡頭那些妃嬪們早就翻了天去了。
平素的日子裡,孫太后對她的態度就不算好。
更別說如今出了這般大事,孫太后心中又氣又怒,態度更加不好。
錢氏自己呢,本就為夫君的安危擔憂了這般日子,又聽到這樣的噩耗,自己沒了主心骨,可不是來找母后了。
結果剛說了一句話,就被這麽斥罵。
心頭不由得又是委屈,又是著急,玉面上的淚珠像是串了線一般落下。
孫太后一陣頭疼。
哭哭哭……就知道哭!
哪來那麽多眼淚,也不曉得皇帝看上她什麽。
平素什麽事情都替她撐著,如今出了事情,除了哭什麽也不會!
孫太后生著悶氣,不說話。
錢氏就跪在一旁,低低的啜泣著。
眼瞧著著屋裡頭的氣氛越來越尷尬,最後,金英大著膽子上前道。
“太后娘娘您息怒,皇后娘娘也是憂心陛下安危,才一時失儀,您別和皇后娘娘計較。”
說罷, 金英抬眼看了看錢皇后,“皇后娘娘,您擔心陛下,太后娘娘也擔心啊。
這個時候,正是需要您跟太后娘娘齊心協力,給陛下把宮裡看好的時候,您可得提著點精氣神,管好后宮,才是幫著陛下。”
金英兩頭勸著,殿內的氣氛才勉強算是緩和下來。
錢氏漸漸止住了傷心。
孫太后雖然心中仍有不滿,但也知道這個時候,不是和錢氏計較的時候,軟了軟口氣道。
“知道你擔心皇帝,可光擔心有什麽用,哀家就不相信,大明皇帝難不成就這麽憑空不見了不成?
哀家已經讓人去查了,總會有個準信。”
“金英說得對,你是皇后,拿出你六宮之主的氣度來。”
錢皇后起身,委委屈屈的應了一聲。
孫太后想了想,頗有深意說到:“陛下已有旨意,立皇長子深哥為皇太子,不過這件事,得先瞞著。
深哥如今是太子,你又是皇后,深哥的嫡母,理應該讓你來養著。
哀家會讓人知會周氏一聲,從今以後,你得把深哥當做嫡親兒子對待。
哀家說的,都是為你好,你這心裡可清楚了?”
“臣妾明白母后的意思。”
錢皇后哀哀說上一句。
“哀家知道你性子柔,見不得血,可不能這樣了。
今時不同往日了,咱們孤兒寡母相依為命,不能出了什麽亂子。
有的時候,手段軟了,震不住人的話,反倒是咬的自己一身傷。”
孫太后意有所指示,錢皇后聽的膽戰心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