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朝堂之上都在議論如何救回皇帝,可其實每人心裡都清楚,皇帝他極大可能回不來了。
誰都清楚,今日朝堂上立太子和郕王總政,說到底,就是權力之爭。
今日這一爭,決定了大明未來的走向歸屬,甚至決定了那張龍椅上坐的是誰?
先立太子,太子就是下一位皇帝。
先立自己攝政,自己,就很有可能取而代之。
太子繼位,中規中矩,沒有一飛衝天的機會,即便是用人,也都是從翰林中所選。
如此一來,徐珵一個宣德八年的二甲進士,怎麽排也輪不到他。
與其這樣,徐珵選擇投奔自己,搏上一個潛邸之臣,從龍之功。
而王直,他老了。
老人最在意的是什麽?
是子孫晚輩,家族興盛。
即便是他王直能夠力挽狂瀾,又能如何?
一個娃娃,等他主政,那也是十幾年後的事了。
再說了,今日的事情,孰是孰非,他又知道些什麽?
全憑道聽途說?
就算日後念起了有個叫王直的人力挽狂瀾,挽大廈與將傾,又能如何?
他王直今年已是快七十的人了。
正所謂七十古來稀,十幾年後,他王直不是在家頤養天年,恐是成了一抷黃土枯骨了。
到那個時候,誰還能記得自己功勞?
就算記得,又有什麽用呢?
官場上,人走茶涼最為明顯。
文臣與勳貴不一樣,沒有世襲罔替的爵位,今日權勢顯赫,天子堂前,可到了自己的子孫,說不準就泯然眾矣。
所以,為了自己家,王直選擇了朱祁鈺。
孫太后擰了擰眉毛,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她深知大勢已去,想開口說什麽,可最後還是什麽都沒說。
朱祁鈺明白,在這個選邊站的時候,是選擇被俘的朱祁鎮還是選擇他朱祁鈺的時候。
外廷,已經做出了選擇。
大明,要變天了。
朱祁鈺還是第一次看到這位聖母娘娘無力回天的模樣,心裡覺得好不暢快。
都是朱家血脈,都是宣宗之子,你朱祁鎮不是嫡子,孤也不是。
憑什麽,你是皇帝,憑什麽孤,要甘於人下。
孤,不願意。
奉天殿這邊,議論的一上午的朝會還未散去。
事已至此,孫太后一副任命的表情,於是便道:“既然如此,便照諸公的意思辦吧!
禮部擬個奏本,將冊立太子日子定下,朝廷政務,皆由郕王處置。
哀家乏了,今日便到這吧。”
說完,孫太后起身,在金英的攙扶下就要離去。
回到慈寧宮後,孫太后剛在榻上坐穩,很快便迎來一位稀罕人物。
吳賢妃。
孫太后知道這個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
雖是頭疼,可還是開口道:“讓她進來吧。”
吳賢妃的身子骨硬朗,一身單衣,就帶著一個貼身女官,便進了慈寧宮。
吳賢妃一路走來,一乾宮女宦官紛紛行禮,這是多少年都沒有的事了。
進了殿,吳賢妃一板一眼的跟孫太后行禮。“見過太后娘娘。”
“起來吧。”
孫太后開口就道。
“真是稀客啊,妹妹平日待在景陽宮中,不喜出門,哀家幾次請都請不過來。
怎麽今兒妹妹得了空,肯賞臉到哀家這來了?”
孫太后陰陽怪氣諷刺到。
吳賢妃面不改色,依舊帶著淡淡的笑意,頗有唾面自乾的耐性,就仿佛陰陽怪氣的對象不是她一樣。
“聖母娘娘這是說的什麽話,娘娘事務繁忙,臣妾不過是個閑人一個,哪裡敢來叨擾聖母娘娘。
不瞞聖母娘娘說,臣妾是為鈺哥兒來的。”
“郕王?”孫太后皺了皺眉頭,火氣大了起來,“郕王如今總理朝政,哀家和皇帝都得指望著郕王,百官們對郕王都是讚不絕口,真是出息的很啊。”
吳氏賢妃趕緊起身,福了福,一臉惶恐不安,著急忙慌到位:“聖母娘娘這是說什麽,鈺哥能有什麽出息,哪裡能和陛下相比。
鈺哥每日都念著陛下和聖母娘娘對他好,就想著怎麽報答陛下和娘娘。
臣妾也剛剛聽說陛下落到瓦剌人手裡,臣妾在后宮雖然不懂什麽政事,但臣妾知道,陛下是咱們大明的天啊,臣妾一想起陛下,臣妾這心裡又急又怕。”
這幾句話,無一不像是一把刀子一般,正正的扎在孫太后的心坎上。
你又急又怕?
你急什麽?
你又怕什麽?
你是想讓皇帝回來,還是不想讓皇帝回來?
什麽叫后宮之人不懂政事,你個賤人怕是在內涵哀家插手朝政吧。
“好了,你今日來找哀家到底有什麽事?”
孫太后口氣冷淡的很,她已經很不耐煩了。
吳賢妃也不廢話:“聖母娘娘,鈺哥身子不好,膽子又小,您知道的,他從小身子骨就弱,擔不得什麽事情。
監國這麽重的擔子,就是有娘娘操持,可萬一將鈺哥累壞了,先皇一脈豈非岌岌可危?”
孫太后臉色黑的怕人。
你兒子出什麽事先皇一脈就岌岌可危了,那把我兒子放在哪裡了?
你當哀家的兒子死了,再也回不來了是吧。
吳賢妃裝作沒有看見,繼續說到:“臣妾隻這一個兒子,萬不想讓他有一點閃失,臣妾只希望他做個閑散王爺,高高興興過著一輩子。
臣妾今日前來,特來求您開恩,免了他這個監國差事,讓他好好養著。
國政大事,自有前朝的老大人和太后娘娘您操持著,鈺哥也沒什麽本事,免得給娘娘惹出什麽麻煩。”
孫太后身子都在微微顫抖著,吃了吳賢妃的心都有了。
好啊,你們母子倆,哀家算是看明白了,每一個是省油的燈,都想來看自己的笑話不是?
你想說如今哀家母子要靠你那兒子,是這意思?
呸!
你的兒子也配和哀家的兒子比?
你一個罪官之女的崽子,也配?
兒子在前朝拚命要權,狼子野心,你這當娘的還在后宮一副假惺惺的樣子,真是讓人看了反胃。
孫太后越發覺得這母子兩人分外可憎。
吳賢妃還是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模樣。
此時的孫太后,眉頭擰死,臉色鐵青,陰沉的可怕,眼看就要發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