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她的回答,謝衍並不驚訝,神色平靜含笑,“搖搖真聰明。”
駱君搖不滿地拉下他把玩自己發辮的手抓著,道:“你去找了大胤人?大胤如今的王庭距離此地不近,所以你應該不會是去了大胤王庭吧?”
謝衍道:“嗯,我去了一趟査欽,他們是胤族別部,聚居地離蘄族王庭來回只有四五天的路。”
駱君搖有些慵懶地靠在他懷中,道:“所以,一直威脅蘄族安全的,其實就是這支胤族別部?”
謝衍點點頭道:“早年大胤人西遷之後就分裂成了六大部族,雖然近些年已經有統一之勢,但他們的主攻方向還是往西的。然而…總是有一些例外的,査欽這一支據說祖上有當年大胤宇文氏血脈,一直幻想著主上的榮光。比起向西,他們更想向東。”
“但是這些年西域諸國一直都是中原和蘄族人的實力范圍,他們想要向東,就必須先踩著蘄族過去。”駱君搖道。
謝衍道:“正是如此,査欽王一直想要吞並蘄族的地盤,卻又顧及蘄族實力,遲遲不敢動作。”
駱君搖立刻明白了,謝衍這一趟去査欽做什麽去了。
“搖搖這一路可好?”
說完了正事,駱君搖越發輕松起來。
悠然地靠在謝衍懷中,跟他講起兩人分開之後的事情。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謝衍也不知在意,安靜地坐著聽她說。
即便有一點燭火,房間裡依然顯得有些幽暗。
駱君搖乾脆閉著眼睛有一搭沒一搭的低語著,不知過了多久才漸漸睡了過去。
“王爺。”
襲影從外面進來,低聲道。
謝衍抬手掩住駱君搖的耳朵,安撫般輕輕拍了拍她的背心,才問道:“姬湛走了?”
“是。”襲影道:“還帶走了玉珠公主。”
謝衍冷笑一聲道:“姬湛既然已經決定要吞並烏謨了,還這麽迫不及待將烏謨公主帶入宮中。他倒是不怕那小姑娘背後捅他一刀。”
“……”如果是他們王妃的話,還真不好說。但那位玉珠公主,恐怕沒這個本事。
“雖說烏謨人多年一直向蘄族納貢,但玉珠公主畢竟是烏謨王愛女,蘄王這般行事只怕……方才那位二王子臉色不太好。”
謝衍道:“讓人看著些,別叫那玉珠公主死了。”
襲影應了聲是,猶豫了一下問道:“王爺,那烏謨王猶猶豫豫首鼠兩端,只怕未必靠得住。”
“本王知道。”謝衍冷聲道:“本王原本也不需要他做什麽,時候到了他自然知道該如何選。”
“他會不會出賣我們?”
謝衍抬眼,燭光下眸光幽冷,唇邊勾起一抹極冷的笑意,“他不敢得罪蘄族人,大盛就好得罪麽?”
襲影瞬間放下心來。
可不是?烏謨王連蘄族人都不敢得罪,更何況是更加強大的大盛。
得罪了大盛,可不僅僅是會不會被人兵臨城下的問題。甚至有可能被掐斷烏謨賴以為生的商路,到時候烏謨不亡國也要亡國了。
駱君搖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已經不在原本的房間裡了。
剛坐起身來,就看到不遠處謝衍正坐在桌案後面翻看卷宗。房間幾個角落都點了燈,整個房間也就顯得十分敞亮。
聽到身後的動靜,謝衍頭也不回地溫聲道:“醒了?”
駱君搖起身下床,踩在柔軟的地毯上,“這是在哪兒?”
謝衍道:“這是我們在蘄族王庭買下的宅子,不用擔心,烏謨二王子那邊安排好了。”
駱君搖搖搖頭,走到他身邊坐下,“我沒擔心這個,不過…原來蘄族王庭也能買到這樣的宅子麽?”
這宅子一看就不簡單,要知道如今的蘄族王庭即便是貴族也並不全都能住進這樣的宅子中,還是有很大一部分只能住在離王宮很遠的帳篷的。
謝衍抬頭看了她一眼,道:“只要有錢,沒有什麽是買不到的。這宅子在已故蘄王母族名下,沒有人敢隨便來探查。”
駱君搖忍不住在心中歎了一聲“有錢能使鬼推磨”,誠不我欺。
既然是在自己的地盤,駱君搖就放松多了。
走到窗邊打開窗戶,掀起厚厚的羊毛氈,外面果然已經是也晚了。
窗外是一個石牆房屋圍成的猶如四合院的院子,原本塞外並不流行這種院子,但蘄族在東邊跟中原打了不少年,顯然也染上了不少中原的習氣。
整個王庭裡,這樣的宅子不在少數。看起來都很新,顯然都是近幾年才剛修建的的。
駱君搖靠在窗口抬頭仰望夜空,今晚天空深邃,星光璀璨。
看來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謝衍看完了卷宗才起身走到窗邊,從身後將她圈入懷中,輕聲道:“怎麽了?想家了?”
駱君搖回頭笑看著他道:“好像有點兒,我們離開上雍有三個多月了吧?你不擔心麽?”
謝衍道:“有什麽可擔心的?”
他是攝政王,又不是皇帝。
更何況就算是皇帝,難道沒有需要巡視或禦駕親征的時候?
經過這幾年的整頓,又有駱雲坐鎮,如果只是因為他幾個月不在就出事了,那他就不得不考慮是不是該講朝中的官員全部都換掉,重新培養一批更得用的。
駱君搖笑道:“攝政王殿下這般灑脫,說不定會嚇到不少人。”這兩年謝衍在朝中權威更甚,暗地裡的流言蜚語自然也從未停止過。
無論是忠於皇室的,還是向著謝衍的,私底下都未必沒有擔憂過。
攝政王如今一手掌握朝堂,功勳卓著,說一句功高震主也不為過。再過一些年,皇帝到了該親政的年紀。只怕就算雙方都願意平穩過渡,也未必會那麽順利。
這世上許多事情,從來就不以個人意志為轉移的。
謝衍平靜地道:“我隻做該我做的事情,從來沒打算過一輩子為大盛賣命。更何況……”他低頭看向駱君搖,柔聲道:“咱們不是說好了麽?等阿騁親政了,我便陪你出海去。”
駱君搖往後依靠,放任自己倒進他懷中,揚起小臉笑道:“我記得呀,可憐阿騁小小年紀就要被壓上沉甸甸的擔子了。”
“那是他的責任。”謝衍毫不心疼。
他當初答應了伯父和堂兄會替他們守好大盛江山,而阿騁身為先皇唯一的皇子,如今天下名正言順的皇帝,未來扛起整個天下就是他的責任。
至於他能不能做好,謝衍只能說,他竭盡全力為他創造一個相對太平的局面,盡全力教導他治理國家需要掌握的一切能力和手段。
再多的,他也無法保證了。
駱君搖在心中暗暗同情起謝騁小朋友來,同時也是真的十分開心。
她是不願意一輩子困守大盛,甚至上雍皇城的,哪怕那裡幾乎有這個世上最好的一切,哪怕她是尊貴的攝政王妃。
但她不知道謝衍會不會舍不得?
她畢竟算是個外來者,即便再愛這個世界的親人,但對上雍的感情畢竟有限。
而謝衍則不同,他是真真正正土生土長的,他對大盛天下,還有著尋常人沒有的責任。
“真希望阿騁快點長大。”駱君搖瞬間拋棄了那一點點愧疚感。
“會的。”謝衍道,低頭親親她的眉心。
駱君搖伸手環住他的脖頸,揚起頭,與他交換了一個纏綿悠久的吻。
繁星閃爍的星空下,悠遠遼闊的夜幕裡,一對有情人相依相偎,彼此的氣息糾纏在一起,莫名讓這微寒的深夜多了幾分火熱暖意。
片刻後,厚厚的羊毛氈簾落下,阻隔了窗外星兒的窺探。
這幾日,蘄族王城比平時熱鬧許多。
蘄族雖然幾年前慘敗與大盛,已經大不如前了。但比起周邊各個下部落和西域一些城國,依然還是難以撼動的龐然大物。
因此,除了靠近東邊大盛的一些部落臣服於大盛了,其他各部每年依舊要按季朝蘄族上供。
從幾天前開始,就陸續有載著各種貨物的隊伍來到王庭,跟著一起的還有各族的商隊,蘄族王庭比起往日瞬間熱鬧不少。
劄拓王子這兩天的心情十分不好,自從前兩日蘄王帶走了珠兒之後,他就再也沒有見過蘄王或任何蘄族王庭的高官了。
最讓他憂心的事,這兩天他隱約聽到了一些小道消息,據說……蘄族想要遷移王庭,而遷移的方向正是東北方,他們烏謨城就在可選范圍中,甚至是首當其衝。
劄拓想了許多法子,都不得其法,最後還是請人牽線,才讓他見到了蘄王的親弟弟,姬容王子。
第一眼看到姬容,劄拓的想法是:他完全不像是個蘄族人。
在劄拓的印象中,蘄族人大都驍勇善戰,因為常年在沙漠中策馬奔馳,他們往往身形高大挺拔,肌肉虯實有力,有著鋒利深邃的輪廓和略微粗糙暗沉的膚色。
而眼前這位姬容王子,雖然穿著蘄族王室的服飾,無論容貌膚色還是氣質,都讓劄拓想起他在烏謨城裡見過的那些過於矜貴嬌養的中原公子哥兒。
如果他的眼神不那麽幽深可怕的話。
姬容伸手為跟前的人倒了一杯茶,方才淡淡道:“在下不過是個閑散之人,劄拓王子只怕要失望了。”
劄拓聞言,心中有些失望。
他不是沒聽說過姬容在蘄族的處境,這位皇子從小便不受待見,更是曾被送到上雍為質子。
雖然沒過多久就被放回來了,但對於蘄族人來說這也算是奇恥大辱。因此無論是他的生母兄長,還是蘄族其他貴族,都不太待見這位姬容王子。
只看他的住處就知道了,遠離王宮與平民雜居,哪裡有半點身為蘄族王子的尊貴?
但是劄拓現在無路可走,想起指引他前來的人說的話,他還是決定試試。
“姬容王子,在下實在無法可想,還求王子施以援手。”劄拓正色道:“只要王子能夠相助一二,烏謨城必有厚報。”
姬容不為所動,淡然道:“無論母親和王兄想做什麽,以我的身份都是勸不動他們的。劄拓王子若是指望我替你們說話,還請打消主意,莫要浪費時間了。”
劄拓連忙道:“不敢,在下只是…想求教王子一些問題。若是能入宮探望舍妹,在下便感激不盡了。”
姬容垂眸,盯著眼前的茶杯良久不語。
劄拓有些著急,卻又不敢催促,一時間有些坐立難安。
良久,才聽到姬容淡然道:“母親和王兄,確實有吞並烏謨城的打算。”
劄拓心中一沉,雖然早就得到了一些消息,但這話從蘄王的親兄弟口中說出來,感覺還是格外不同的。
“求王子指點。”
姬容搖了搖頭,道:“沒辦法,王兄做下此決定,並非單單只是為了自己的野心,更是有著全族的考量。不過,如果劄拓王子一定要試試的話,不妨從母親那裡看看。”
劄拓一怔,忍不住看向姬容。
姬容卻沒有再多說的意思,端起眼前的茶杯,道:“我能說的只有這些,至於玉珠公主…我會設法請王兄讓你們兄妹相見的。”
這是端茶送客的意思,劄拓在烏謨城和中原人打過不少交道,自然也明白這個意思。
雖然心中還有不甘,卻也不甘再打擾,隻得起身告辭。
從那位王太后入手麽?當年名震塞外的容夫人的大名,他自然也聽過。
姬容並未起身送客,只是坐在原地平靜地看著劄拓走了出去。
大帳裡安靜了好一會兒,姬容身後的屏風後面才走出一個人來。
姚重挑眉看著姬容道:“白靖容想讓你跟姬湛鬥,你也想讓白靖容和姬湛鬥。我猜姬湛現在應當也很想跟你聯手,捅白靖容一刀。你們這一家子,倒是有趣。”
姬容瞥了他一眼道:“這不正好如你所願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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