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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崖坐在池塘邊靠著一塊石頭不知在想些什麽,遠遠地看過去,那確實是一副極為美麗的畫卷。
雪崖公子的容貌舉止顯然對得起他上雍風華錄上名列前茅的評價。
阮月離卻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道:“他經常一個人坐在那裡,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駱君搖看看阮月離,道:“你不喜歡他。”
阮月離也很是坦誠,笑道:“我不喜歡他有什麽奇怪的?你若是見了我二哥,才知道什麽是真正的不喜歡。”駱君搖想起那位阮福公子,以他的脾氣性格會如何表現自然是一清二楚。
她看著阮月離道:“你知道我說的不一樣。”阮月離的不喜歡,絕不僅僅是面對一個突然闖入自己生活的外來者的排斥和討厭。阮月離竟然認真地思索了一下才答道:“你說得對,他讓我覺得非常不安,就算他不是阮家的嫡長子,只是在大街上遇到的普通人我也不會喜歡的那種。我猜我父親也有這種感覺,他看待他的表現完全不像是對一個失而復得的兒子。”
駱君搖心中暗道:“或許是因為當年阮廷真的謀殺了原配母子呢?”
阮月離打量著駱君搖,笑了笑道:“王妃不會也覺得,外面那些猜測是真的吧?”
駱君搖眨了眨眼睛,狀似無辜地道:“你說的是什麽猜測?”
阮月離輕歎了口氣道:“我父親…大約不是什麽好人,不過若說他為了仕途謀殺自己的原配和嫡子,我是不信的。”駱君搖看著她沒說話,為什麽不信?他為了阮家不也出賣了你這個女兒嗎?
阮月離道:“王妃不了解我父親,他…怎麽說呢?他會為了阮家和自己的權力讓我去和親,但絕不會為了家族和權力讓我去死的。因為在他看來女子本就是要成婚的,區別只是嫁給誰而已。公主郡主都能和親,他的女兒為什麽不能?但要我付出自己的性命肯定不在他認為的理所應當裡面。”
“很有趣的道德觀。”駱君搖不置可否地道。
阮月離笑道:“讀書人總是有些奇怪的執拗,再說當年兄長已經八九歲了,父親也即將調任回京。我覺得如果他真的有那樣的心思,應該不至於等到那個時候。當然,這些都是我自己的感覺,或許其中有什麽內情呢?畢竟他看起來確實很恨我父親,我相信應該不會只是因為父親後來娶了我娘。”
阮月離知道如今外面的人暗中怎麽議論阮家的,雖然她直覺認為父親不是那樣的人,但誰又知道當年到底是怎麽回事呢?
“王妃還沒說,
特意來找我所為何事?”阮月離換了個話題,笑問道。
駱君搖正要答話,卻見原本坐在湖邊的雪崖公子突然轉身看向她們,然後站起身來漫步走了過來。
“大哥。”阮月離微微點頭,道:“這位是……”
雪崖低聲道:“我知道,這位是攝政王妃。”他的聲音清雅悅耳,仿佛泠泠琴聲,“見過攝政王妃。”
駱君搖含笑道:“阮大公子不必多禮。”
雪崖輕笑了一聲道:“王妃還是叫我雪崖吧,您這樣稱呼…我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駱君搖從善如流地道:“雪崖公子,公子的名字很特別,可是有什麽特殊的含義?”
雪崖笑道:“倒也沒有,一定要說的話……大概是因為我是在雪天被人從懸崖下撿到的吧?”
“抱歉。”駱君搖輕聲道。
雪崖搖頭道:“王妃不必如此,早已經是過去的事情了。”
駱君搖笑了笑,問道:“雪崖公子可是還有什麽事情要跟阮姑娘說?可需要我回避一下?”他們素不相識,雪崖專程過來總不會是特意來跟她打招呼的吧?
雪崖側首看了阮月離一眼,輕聲道:“聽說妹妹的婚期已經定了?”
阮月離的臉色微沉,顯然並不願意提起這事。
雪崖卻仿佛沒有看到她的臉色,伸手將一個東西遞了過去道:“我也沒有什麽拿得出手的東西,這個送給妹妹。”
阮月離一怔,看清了雪崖手中是一個玉雕娃娃。
那是用一整塊溫潤的暖玉雕琢而成的女娃娃,並不十分精致卻有幾分憨態可掬的模樣。只是那娃娃的衣裳和裝扮卻有幾分像是阮月離,駱君搖看在眼裡忍不住想笑。她實在難以想象高冷自持的阮月離變成玉娃娃這般胖乎乎可可愛愛的模樣。
阮月離愣了一下,還是慢慢接了過來,低聲道:“多謝大哥。”
雪崖笑了笑,搖頭道:“不必。”然後也不再多說什麽,轉身走回了湖邊重新坐下。
阮月離低頭看著手中的玉娃娃,神色有些複雜。
駱君搖道:“他每天都坐在那裡發呆嗎?”
阮月離抬起頭來,看向坐在湖邊的背影點頭道:“他很少跟人打招呼,也不在府中四處走動,每天有大半的時間不是在自己院子裡,就是坐在那裡。”說完,阮月離仔細打量了駱君搖一番,道:“王妃特意來一趟,就是為了見他吧?”
駱君搖眨了眨眼睛並不回答這個問題,阮月離輕歎了口氣帶著她往外面走去,一邊道:“以前是我小瞧了別人,看來這上雍皇城裡當真沒有人是傻子。”包括這位她原本認為是命比自己好的駱家二小姐,攝政王妃。
從之前提醒自己阮家和白家可能聯姻,到今天突然拜訪阮家,這位王妃顯然也並不只是個受寵的嬌嬌女。
從阮家告辭出來,才剛被阮月樓兄妹送出來就看到了停在阮府門口的攝政王府的馬車。
一行四人都是一愣,馬車的簾子已經被人揭開,謝衍從裡面走了出來。
“見過王爺。”阮月離和阮月樓兄妹連忙上前行禮。
“不必多禮,本王來接王妃。”謝衍下了馬車,揮手道。
阮家兄妹兩人恭敬地稱是,彼此也不熟自然也沒什麽好寒暄的,雙方告別之後阮家兄妹目送三人上了馬車才轉身回府。
馬車裡駱君搖靠在謝衍肩頭,好奇地道:“王爺今天不忙麽?竟然專程來接我?”
謝衍垂眸看了她一眼道:“我剛剛聽說,王妃去了城西的淺草巷?”
駱君搖聽著這聲音有些不善,立刻坐直了身體想要往駱謹行那邊挪,卻被謝衍抬手按住了肩膀。
兩人對視了片刻,駱君搖果斷地認錯,“我錯了。”
“哪兒錯了?”謝衍無奈地道。
駱君搖道:“我不該隻帶著二哥去那兒。”
謝衍歎了口氣,道:“你跟謹行的實力我清楚,就算是去了城西只要不出意外都能全身而退。”駱君搖聞言,不解地道:“那你在擔心什麽?”
謝衍道:“淺草巷那地太亂了,不是你實力高強就能解決的。”
駱君搖覺得其實還好,她是見識過黑街是什麽模樣的。
“別擔心,不信你問二哥,我們一點事兒都沒有。”駱君搖道。
駱謹行抽了抽嘴角,點頭道,“沒錯,她把淺草巷的人給嚇到了。”
駱君搖憤憤道:“是他們膽子太小了。”一顆威力不算大的小玩意兒,就嚇得那些人不敢動彈了。
駱君搖道:“喻明秋不是去羅姐姐那裡養傷了麽?怎麽還這麽碎嘴啊。”這才多大一會兒功夫,竟然就已經傳到謝衍耳中了。
謝衍挑眉道:“不是喻明秋告訴我的。”
“那還有誰?”駱君搖不解,總不能是淺草巷那位姓卞的老人,或者是雷恪吧?
謝衍道:“仔細想了想,你還遇到了誰?”
駱君搖很快就反應過來了,“風雅樓?你今天也去了城西呀?”
謝衍點了點頭,事實上他們從風雅樓下路過的時候,他當時就在樓上。
只是他也是那時候才知道,這丫頭竟然隻帶了一個駱謹行就跑去淺草巷了。雖然這兩人都實力不弱,但駱謹行本身就不是個有心計的,搖搖雖然聰明謝衍卻總還是忍不住擔憂。
駱謹行坐在一邊看著自家妹妹熟練地拉著謝衍的胳膊撒嬌賣萌,自然也看到了謝衍眉宇間無奈和笑意,隻覺得一陣陣牙疼。
確定今天駱君搖不會再往城西或者別的什麽危險地方跑了,駱二公子直接從馬車上跳下去自己回家了。
看到自家妹妹對別的男人那麽親近,心塞!
王爺和王妃分別出門,卻一起回來。
境園的管事和丫頭們看到兩人牽著手並肩回來的模樣,都忍不住露出灰心的笑意。
唯獨被駱君搖拋下的秦藥兒很是不爽,哼哼唧唧地跟翎蘭吐槽王妃丟下她們自己跑去找王爺。天天在府裡膩歪還不夠,連王爺出門都要去找麽?翎蘭有些無奈地抬手拍拍這個比自己矮了一截的小姑娘的頭頂,“等你也成婚了就知道了啊。”
“……”秦藥兒無語:我還是個孩子啊。
“你去見舅舅了?舅舅跟你說了什麽呀?”回到房裡駱君搖懶洋洋地趴在軟榻上,扭過頭問一邊的謝衍。
謝衍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駱君搖伸手揪住他的衣擺晃了晃,謝衍這才在她身邊坐了下來道:“也沒什麽,就是一些城西這兩天的動向。”
駱君搖好奇道:“你就沒有問問,當年姚家滅門的事?”
謝衍搖搖頭,“他不肯說。”
駱君搖蹙眉,他不肯說?
不肯說一個可能是他想自己一個人解決這些事情,但這明顯不可能。姚重將錦鸞符送到他們手裡,就是拖他們下水了。或者應該說,以姚重一個人的實力,可能解決不了這些事。這跟個人能力無關,而是牽扯太大了。
那就只有第二個可能了,這個人的身份…非常重要,姚重不確定謝衍是不是會站在他那一邊。
駱君搖縮了縮脖子,該不會是自家老爹吧?不對不對……駱君搖感覺搖搖頭,自家老爹的品行她還是信得過的,她相信無論什麽時候為了什麽他都不會做這種缺德的事情。
謝衍低頭看到她一臉古怪的表情,抬手拍拍她的背影道:“別胡思亂想。”
駱君搖笑了笑,從一邊的矮幾上扯過自己慣用的記事本和炭筆,趴在軟榻上寫寫畫畫,片刻間將上雍分量很重,時間對得上又還活著的人的名字列了出來。
“你看看,覺得有沒有可能是這裡面的人之一?”駱君搖問道。
謝衍掃了一眼,有些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名單上只有六個名字,卻將他們當年姚家出事之前的身份和所在地寫得清清楚楚。這不是隨便寫寫,需要從上雍那麽多的權貴中精準選出年紀身份合適以及當時有機會也有可能做那件事的人。
謝衍還記得,在不久前搖搖連上雍好些權貴人家的身份都搞不清楚。
伸手將她拉起來靠在自己懷中,“特意去查的?”
駱君搖哼哼兩聲,“這有什麽好查的,我把上雍所有正三品以上文臣武將和勳貴資料都掃了一遍,排除掉那些已經死了的,當時明顯沒有時間或機會的,就只剩下這些了。”
謝衍問道:“搖搖覺得哪個最有可能?”
駱君搖有些遲疑地看著他沒有說話,謝衍淡淡道:“但說無妨。”
駱君搖點了點其中兩個名字,“雖然皇伯母說只剩下一個了,但是……我覺得這兩個都有可能參與過當年的事。皇伯母要保護的應該是這一個,但舅舅想要報復的恐怕是所有人。”
謝衍低頭看著手中的冊子,駱君搖纖細的手指點著兩個名字——穆王、定陽侯商樸雲。
沉默了片刻,謝衍問道:“你認為,皇伯母想要保護的人,是定陽侯?”
駱君搖點頭道:“不錯。”
謝衍微微蹙眉道:“當年姚家滅門的時候,定陽侯才二十出頭。”對於穆王謝衍似乎連提起的興致都沒有。
駱君搖抬眼望著他,“當時老定陽侯卻正當盛年,姚家滅門的時候,老定陽侯正在淇南。那裡距離信州姚氏祖宅,不到三百裡。”
謝衍沉默不語,駱君搖坐起身來輕聲道:“大盛六年夏,謝白兩家在淇南大戰一場死傷無數,七月,淇南突發大水,澤國千裡民不聊生。老定陽侯當時被高祖拍派到淇南主持大局,他曾經拜訪過姚家,跟姚家家主不歡而散。半個月後,姚家滅門,兩個月後出,淇南民生基本恢復正常。也是因為他在短短兩個月內治理好了淇南水災,一場近乎是浩劫的災難,除了最初幾乎沒造成太多死傷,大大地穩定了當時天下的局勢。老定陽侯在淇南一帶甚至當時大半個中原,名聲幾近封神。據說現在淇南一帶百姓還家家戶戶供奉著老定陽侯的靈位,還有人為他建廟祭拜。”
“但是…此事過後不到兩年老定陽侯就病了,七年後去世,他去世的時候還不滿四十。”
駱君搖道:“老定陽侯去世之後,如今這位定陽侯也一直默默無聞再也沒有過什麽過人的表現。但是我查了當年的一些記錄,這位定陽侯並不是個平庸無能的人。 他的平庸也是起始於那個時候,當時他也在淇南。有人說他是為了避免被皇室猜忌,所以才低調做人。”
房間裡顯得格外寧靜,駱君搖枕在謝衍腿上,抬眼望著他道:“阿衍,這些都是我的猜測,需要查證。”準確的說是信息分析,但這當然不能當成證據和結果。
謝衍輕撫著她柔順的秀發,輕聲道:“我會讓人去查的。”
駱君搖道:“商家從小將自家的嫡長孫送到一個江湖門派習武,也有些奇怪。”
商越如果喜歡習武,以定陽侯府的身份地位也未必不能為他聘請名師,雖然問劍閣主那樣的絕頂高手有些難度,但一個侯府世子追求的目標只怕也不可能是成為一代高手吧?
謝衍從小在上雍長大,不也成了一代高手?以老定陽侯的功績以及皇室對商家的厚待,就算商越想要跟謝衍請同一個老師習武,恐怕也是不難的。
駱君搖突然想起了什麽,睜開眼睛問道:“雷恪說鳴音閣沒有邀請那些江湖大派的高手入京,問劍閣有沒有人來?”
謝衍眼眸深邃,沉聲道:“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