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在城中穿行,很快就停到目的地。
當師徒倆打開房門時,房東太太剛好從樓上下來,她只是瞥了師徒倆一眼,隨後就繼續像是在找東西一樣仔細觀察著房子的地板和牆壁,生怕錯過任何一處可能的扣錢的理由。
客廳裡到處都有動過的痕跡,夏爾在一樓的起居室房門也被打開了。
“房租還有七天才到期,這期間我希望……”
“七天?瞧瞧你們把我的房子禍害成什麽樣了?破舊的簡直成了乞丐住的窩棚!”
房東太太打斷了葛蘭多的話,她頭髮盤起,穿著大領口的華麗貴婦人長裙,露出滿是褶皺的皮膚,走過來嫌棄的看著師徒倆。
“扣你們的押金根本抵不上折舊費,所以你們兩天內必須搬出這棟房子,否則別怪我不客氣,今天晚些時候我會帶新房客過來看房子。”
撂下這句話,房東太太傲慢的離開了這裡。
就算她是睜眼說瞎話,師徒倆也沒有和她爭辯,他們看出對方已經鐵了心要趕他們走了。
“她向來瞧不起平民,別往心裡去,我們另租一套房子就行。”
葛蘭多安慰了夏爾,但他的神情明顯在壓抑憤怒。
“我們忙我們的。”葛蘭多指了指客廳的椅子,“夏爾,坐下,接下來,我要給你染發。”
“染發?”
“對,用我特製的藥水,我要把你的一部分發梢弄白,我自己或許也要處理一下。”
說著,葛蘭多就去客廳旁邊的儲物間裡翻找起來。
“老師,我不明白……”
夏爾一臉茫然,葛蘭多已經找到了一支褐色玻璃瓶,他轉身對夏爾道:“放心,只是暫時的,只需要以後理一次發,你的發色就能恢復如初。”
“為什麽這樣做?”
“很快你就會知道了。”葛蘭多神秘道。
夏爾一向順從,此時不便多問,坐在椅子上,任由葛蘭多把他部分頭髮的發梢染白。
“這次主要功勞都是你的,我只出了一點點力,所以只要染白這些頭髮即可。”
換葛蘭多坐在椅子上,他撩起自己鬢角一綹灰白色頭髮,示意夏爾用藥水給他染色,夏爾越發不明白,但還是照做。
“夏爾,你今天似乎很有精神。”葛蘭多的一綹頭髮變白後,他略微驚訝的看著神采奕奕的夏爾,“老師真為你高興,解除真正的詛咒這確實會讓人亢奮好幾天。但你現在必須萎靡,像我這樣萎靡……”
說著,葛蘭多雙眼微眯,表情變得苦楚,原本挺直的腰也彎了一些,好像剛剛經歷什麽巨大折磨一樣。
夏爾一頭霧水,就在此時,大門被敲響了。
“快,萎靡!”
葛蘭多急迫地對夏爾瞪了下眼,說完就走過去開門,到了門後還刻意“調整”了一下,一副行將就木的老頭模樣。
夏爾見老師都這麽賣力,也自然地恢復平時體力不支的模樣,用力撐著手杖。此時他看了眼自己身上布袋的口子,看到了裡面那本《詛咒之書》。
他還沒來得及驚喜。
剛才在尼克伯爵家中《詛咒之書》裡流出的那股神秘能量瞬間讓他恢復了全部力氣,甚至他能隱約感覺到自己強壯了不少!
可這股能量為什麽會產生?又為什麽傳導進自己體內呢?
夏爾正想著,門打開了,外面果然是尼克伯爵等人。
“尊敬的葛蘭多大師,還有您出色的學生!”
尼克懷著崇敬之情躬身行禮,
“您為什麽悄無聲息的回來了呢?我還沒報答您呢,我一定要給予您厚報,不論您開什麽價碼,我都不會拒絕!我還要宴請您和您的學生,請跟我上馬車吧!” 他剛抬起頭,便發現了葛蘭多和夏爾的異樣,立刻詫異的詢問:“大師,您學生的頭髮怎麽白了?為什麽你們看起來都這麽虛弱?”
馬文是和尼克伯爵一起來的,他也對夏爾關切問:“發生了什麽事?”
夏爾對他微微搖頭,葛蘭多捋了一下他鬢角沒被尼克伯爵注意到的白發,歎息道:“什麽也沒有發生。這只是我們除咒的代價罷了!”
“除咒的代價?”
尼克和馬文不解對視一眼,葛蘭多立刻回道:“不錯!真正的詛咒中蘊含著自然法則之力,這不是人類可以輕易觸碰的!我們除咒師雖然有辦法解除詛咒,但畢竟是凡人之軀,所以每次解除詛咒後,都不可避免的要承受法則之力的反噬!這是難以躲避的代價!”
“什麽反噬?”
尼克和馬文雙雙愣了一愣。
“沒什麽,咳咳!”
葛蘭多露出慈祥的表情,回頭看了眼夏爾,“我一把老骨頭,為了挽救一名無辜的嬰兒,損失幾年壽命倒是無所謂。只是可憐了我的學生,他本就虛弱,反噬更是讓他……哎!”
他撫摸了下夏爾的頭,語氣悲愴,這讓夏爾都險些誤以為自己真的也損失壽命了。
“這……大師,我實在很抱歉!也萬分感激你們巨大的付出!”
尼克的崇敬之情已經到了無以複加的地步,再次深深對葛蘭多和夏爾鞠躬,一旁的馬文也滿臉肅穆的看著師徒倆。
“沒什麽,這都是我們自願的,希望你的兒子一生幸福。”葛蘭多對尼克擺擺手,“伯爵先生,請回吧,我們需要休息。至於這次的酬金,你派人用麻袋送來即可。”
“當然,您隨意給多少都行。”
葛蘭多最後一句話刻意加重了語氣強調,表面上是彰顯自己的淡泊,但在夏爾看來,他是說給尼克伯爵身後一大幫圍觀者聽的。
說完,他微微欠身,關上了門。
葛蘭多佝僂著身軀,緩緩走到客廳的長椅邊坐下,直到門外嘈雜消失,他才長舒一口氣,精神抖擻起來。
“夏爾,明白了嗎?”
客廳裡有些暗,夏爾笑了笑,點頭道:“我明白了,比酬金更重要的,是更多的酬金。”
“嘿嘿!不錯。剛才的那些你也要好好記下來,學會後你將永遠不會陷入窮困。”
葛蘭多解釋道:“要知道,我們雖然自稱除咒師,其實還是屬於巫師這一行。而絕大多數巫師,賺的錢都只能勉強糊口而已。因此我們最重要的技能不止是專業能力,還有在機會來臨時如何讓自己暴富!”
葛蘭多無奈攤開手:“畢竟我們不是鬥士和魔法師,他們在辛苦的戰鬥後總會多少獲得實力的提升。我們除咒師辛辛苦苦幫人解除詛咒後,依舊是凡人一個,不漲等級,不會變強。所以,我們能圖什麽呢?什麽能讓我們間接增強實力呢?不就是錢嗎?除了錢,我們別無所求!”
夏爾認真點了點頭。
“至於剛才為什麽那樣演戲……這是出於人類自私本能的考慮。拿尼克伯爵來說,即便我們挽救了他的孩子,即便他無比感激我們,但他心中預定的報酬分量也將遠遠低於我們給予他的幫助。”
葛蘭多深吸一口煙,又緩緩吐出,“在那樣的貴族面前,我們勢單力薄,我們沒有議價權。因此,我們需要運用一些技巧,讓這些大客戶主動且心甘情願地掏出最多的金幣。”
夏爾道:“所以,從解除詛咒的那一刻起,老師您的一系列動作,就是為了最大限度拔高伯爵的心理價位。”
“心理價位,這個詞好。”
葛蘭多嘿嘿一笑,道:“猜猜看,尼克伯爵原本打算給我們多少?”
夏爾想了想,道:“我們拯救了他的兒子,他最少得付我們幾百金幣吧。”
“最多給五百。”
葛蘭多有些輕慢道:“在他看來,解除詛咒的過程沒什麽危險,五百金幣足夠報答我們了。可他兒子的生命對他的家族來說又僅僅隻值五百金幣嗎?不過現在,他在評估心理價位時,會把他認為的我們師徒倆損失的壽命算進去。這就不止五百金幣嘍!”
葛蘭多敲了敲煙鬥,又露出狡黠的笑容:“至少翻倍,還有可能更多!哈哈,夏爾,咱們得了這筆錢,就可以去上城區買套房,以後專門做有錢人的生意,坑他們!當然,我不是說我們一直在坑平民,但你也知道,平民那些瑣碎的事,我們給的巫術方案十有五六是一種精神安慰罷了。”
夏爾道:“確實如此,何況日常中平民們的那些瑣碎求助也幾乎用不到您偉大的三定律。”
“哈哈哈,夏爾,我必須要再次強調,收你為學生是我這輩子做的最正確的事!”
師徒倆互相吹捧著,一起規劃著拿了酬金後的美好生活,傍晚時分,敲門聲響起,來人正是尼克伯爵的管家。
“大師,我是代表尼克伯爵來給您送酬金的。”
管家畢恭畢敬,可屋裡的葛蘭多和夏爾看著管家手上捧著的狹小的漆木盒,表情都有些僵硬。
就這?
帝國最大幣值是一個金幣,約黃瓜片大小,這小木盒裡就算裝滿了金幣,也超不過一百枚!
“放桌上吧。”
葛蘭多老臉都白了,在原地發懵,夏爾敬業的裝著虛弱狀態,開口指示管家。
管家還以為師徒倆狀態不佳,也沒多話,把木盒放桌上便躬身離開。
“唉,失策!看來這招也不是每次都靈的,也可能是我們的表演哪裡露出了破綻,夏爾,你覺得呢?”
葛蘭多抱頭坐在椅子上,對自我陷入了深深地懷疑,夏爾正在打開木盒,他倒是很淡然:“老師,就算只有一百金幣,那也不少了,一頭牛才2個金幣,這些錢足以讓我們在藍湖城買一棟比這更好的房子了。”
葛蘭多還在糾結:“如果不是我們露破綻的話,那就是尼克這小子的問題了,看來他不僅蠻橫,還摳門,極其摳門!這個家夥真是爛透了!難怪會受到詛咒!”
“老師,盒子裡……”
夏爾打開了木盒。
“怎麽了,盒子裡沒有金幣?是銀幣?這婊子養的尼克!”
葛蘭多跳了起來,他伸長了脖子看向木盒,但夏爾接下來的話又再次讓他愣在原地。
“是金幣,滿滿的金幣。除此之外還有一張帝國銀行的不記名存單,數額是……五千金幣!”
葛蘭多聞言,過了好一會兒,才回過神。
“哦吼……慷慨的、高貴的、偉大的、令人尊敬的尼克伯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