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麗莎的日記:
5月6日,晴。
下午,我走進了藍湖城的平民區,這裡的整潔讓我意外,可更讓我意外的是,當我向路人打聽葛蘭多大師的事務所在哪時,竟然有流浪的臭小子試圖偷我的錢包。
他當然沒有得逞,被我狠狠地教訓了一下!
但煩惱並沒有因此結束,前往大師事務所的路上,時不時有人上前搭話。他們有的擺出一副有教養的樣子,詢問我的年齡愛好;有的對我花言巧語;有的向我訴說淒慘遭遇。
他們顯然把我當成了沒有閱歷的單純女孩,但他們錯了,我既沒有回答任何問題,也沒有被蒙蔽,更沒有同情心泛濫。
我用尖銳的言辭讓他們喪氣的離開了,我有些後悔為什麽出門沒聽從管家的建議帶兩隊衛兵出門。我當然不需要他們保護我,但至少可以幫我避免那些無聊的搭訕。
事務所大門緊閉,我在門前等了兩個多小時,這讓我很不耐煩,腿酸的厲害,我還從未等過誰這麽久。
當他出現並詢問我時,我以為他又是來搭訕的,因此出言有些不遜。這不能怪我,他穿的那麽破舊,和大街上的流浪兒差不多,我怎麽會想到他竟然是大名鼎鼎的葛蘭多大師唯一的學生?
他拄著一根漆黑的手杖,高我半個頭,很瘦,但眼睛很有神,當他回頭挑眉看我時,我就知道他並沒有因為我的話而生氣,從這點來看,他至少不是個小氣的男人……男孩還差不多,他看起來比我要小一兩歲。
我不想道歉,於是我趁他不注意鑽進了房子,他想趕我出去可就不容易了。
好在他沒那麽做,我們正式做了互相介紹,當我得知葛蘭多大師已經外出遊歷時,我別提多失望了,但我還是把弗雷澤導師的推薦信遞給了他,他叫夏爾。
在他看信的時候,我也在思考著,如果葛蘭多大師不在,我該怎麽完成我的關於巫術和詛咒的畢業論文呢?
我可不想像其他人那樣糊弄了事,大學裡關於巫術和詛咒的研究幾乎是空白的,如果我的論文填補這項空白,這不僅是一項澤被後人的好事,也能讓我有更大機會留任大學成為助教,這樣我很快就能實現當大學教授的夢想。
我可不想當什麽皇家女術士,或皇家巫師。
因此,弗雷澤才會推薦我千裡迢迢來藍湖城到葛蘭多大師這裡當幾個月學徒,畢竟早在二十多年前,大學就意圖授予葛蘭多大師在巫術學院的終身教職。
夏爾把信看完後,對我表達了歉意,他看出了我臉上的失落,但他非但沒有安慰我,還說了一句讓我惱火的話。
“你可以在我的手下當學徒。”
聽聽,這說的是人話嗎?
這個渾身鄉土氣息的小子竟如此狂妄,讓一個帝國大學的高材生給他當學徒?他要麽說的是胡話,要麽是腦子不正常。
我想大概率是後者,我看他雙腿沒有任何毛病,但他卻拄著一根手杖。
我沒等他說完就拒絕了他,並且還譏諷了他一下,但他似乎沒聽出我委婉的嘲諷,對我樸實的笑了笑,然後問我要不要留下吃晚飯。
當時距離日暮還有好幾個小時,他那樣說明顯是趕我走,我也確實該離開了,留下已經沒有必要。
可我猶豫了,因為我有些不甘心。
我提議參觀一下事務所,他答應了,帶我上樓看了看書房,那裡堆滿了各種手稿和筆記,以及很多連我在大學圖書館都沒見過的巫術類的書。
還有儲物室,各種奇形怪狀的巫術用品不計其數,有一隻寒鴉的水晶頭骨令我印象深刻,夏爾說那只是紀念品。他稱呼自己為除咒師,除咒師在做委托的過程中,有時會留下一些有趣的物品收藏,他強調儲物室裡的紀念品都是葛蘭多這一生收藏的。
當時,我立刻就明白,即便葛蘭多不在,只要我留下閱覽藏書,探究每一件紀念品背後的故事,那麽我的畢業論文也將能打動大學評議會。
“這裡就剩你自己了嗎?”
我語調溫柔的詢問了夏爾,哈哈,這個沒見過世面小男生立刻老老實實的回答了我想知道的一切,這裡只有他和一名女仆,女仆住在後院,只是幫他洗衣做飯,晚上會回城中自己的家。
“那麽,你還缺一位學識淵博的助理。”
我很輕松就說服他,成為了這家事務所的正式助理,這個男生太沒心機了,我能隨意控制他。不過我也不是什麽壞人,見他寒酸的樣子,我免去了他應該支付給助理的工資。
後面就有些無聊了,他並不興奮多了我這樣一位美麗又博學的助理,他告訴我可以去樓上圖書館隨意翻看後,就自顧拿出一本書在客廳翻看起來。
我對他也沒什麽興趣,但人家剛來到這裡,就算對那些知識多麽渴望,也看不下去幾頁書,我在樓上瞎轉悠,又好幾次偷偷走到樓梯口觀察他。
那根還算有品味的手杖靠在他身邊,他捧著書認真的翻閱,除了翻頁,自始至終連動作都沒換一個,真是奇怪的人。
我不得不承認,他身上的服飾雖然很粗劣,但他長相並不醜陋,堅強的眉毛,有些憂鬱的眼睛,挺拔的鼻子,不知為什麽,他深棕色的頭髮夾雜了幾綹白色,這讓他氣質和別的男生有很大區別。
當我最後一次在樓梯口觀察他時,被他發現了,他發現我時的眼神像鷹一樣,十分銳利。這讓我慌亂了一下,因此在我找借口搪塞他時,竟然鬼使神差的詢問他樓上空房能不能出租。
我發誓,我本來並沒有住過去的想法,但我竟然流暢的問了出來,直到現在事情已經成定局,我還是不太敢相信。
他獅子大開口,問我要了每月二個金幣的租金,這讓我剛剛對他產生的一丁點好感消失殆盡。
他以為我是個不懂行情的貴族大小姐,但他錯了,無數事例都證明我可沒那麽好騙,我知道每月給他二個銀幣都遠遠超出市價。
但我還是上了他的當,因為他在我質疑時竟然問我是不是付不起房租,那種傲慢的眼神和市儈的嘴臉讓我起了好勝心,要不是我還保留一絲絲冷靜,我肯定當場給他每月十個金幣租金讓他那副嘴臉見鬼去了。
我差那點金幣?
但我終究還是上當了,我現在後悔不已,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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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起了薄霧,貝殼街道上的貝殼濕漉漉的,像海魚身上的鱗片一樣。
夏爾站在門前,抬頭望了望天空,天空灰蒙蒙一片,似乎有陰天的征兆。
一輛鮮豔的雙匹馬車駛入貝殼街,車輪與貝殼路面摩擦發出嘰嘰聲,還有厚重的金屬摩擦聲。夏爾看過去,只見馬車後面跟著一隊全身銀色鎧甲的持劍衛兵。
馬車停在夏爾面前,伊莉莎跳了下來,她高傲的看了夏爾一眼,說:“你是在專程等我過來嗎?”
轉眼間,士兵們便從馬車裡拿出了七八隻箱子,夏爾禮貌笑了笑,然後打開門表示歡迎,伊莉莎提著裙子趾高氣昂的走了進來,士兵們也陸續把箱子搬到樓上。
從昨天伊莉莎給的推薦信中,夏爾能讀出來,她的老師弗雷澤和葛蘭多是非常要好的老朋友,兩人年輕時還有過一段非凡的冒險,盡管葛蘭多在筆記中沒提到過這個名字,但夏爾仍舊不敢怠慢。
所以,他才會如此輕易的答應伊莉莎可以隨便翻看藏書室裡所有書籍,以及葛蘭多的眾多手稿和筆記。
當然,關於詛咒三大定律的筆記,夏爾只會向伊莉莎開放第三律,也就是從詛咒之語中找到解除詛咒鑰匙的筆記。
至於寫有另外兩個定律的筆記,不是夏爾不願告知,而是這兩個律法不僅關乎怎麽解除詛咒,更關乎如何下詛咒。
這個世界的人們對詛咒認知並不深刻,每個下詛咒的人都是根據本能或傳說來詛咒別人,所以大多數詛咒都漏洞百出,根本不成立,只有偶然滿足條件的詛咒能生效。
之前葛蘭多就一直在糾結要不要把自己發現的三大定律公開出版,這是他的學術成果,每一條定律都有他或親身經歷或別人的真實事件佐證,並且有嚴密而客觀的巫術角度的理論分析。
一旦公開發表,他必然是巫術界關於詛咒開山祖師級別的存在,將永垂青史。
但他最終還是決定不公開發表,他不是擔心有人因此搶他飯碗,而是擔心定律公開後, 詛咒將會在世間泛濫,給整片大陸帶來災難。
夏爾恪守著老師的意願,在與馬文處理前兩個詛咒時,他也盡量讓馬文的注意力放在對詛咒之語的破解上。
因此,對於老師老友的學生伊莉莎,夏爾也不能多透露。當然,如果伊莉莎天資過人,在這段學習期間從葛蘭多其它筆記中找到蛛絲馬跡,從而自己總結出三大定律,夏爾也不會阻撓她。
“你請隨意,我出去辦件事情。”
和樓上的伊莉莎打了聲招呼,夏爾離開了房子。
他先去郵局,給鄉下的父母寫了封信,告知他們自己現在已經正式繼承老師,成了城裡的除咒師,身體也比之前強壯了很多,並隨信給他們附寄了10枚金幣。
這些錢已經夠父母滋潤生活一整年了,鄉下治安不太好,夏爾雖然從奶酪國王那裡賺了不少錢,但也不敢多給父母。
從郵局出來後,夏爾又去了成衣店,買了幾套成熟穩重又體面的衣服。他不是嫌棄母親給做的衣服不好,只是母親給做的衣服都是按照學徒身份設計的,上面縫滿了口袋,手肘位置用鹿皮打了個圓補丁加厚,對於學徒來說,穿母親的衣服舒適結實又方便。
可作為一名出去見客的除咒師,穿那套衣服顯然有些不合適。
不了解的人總會低看你一眼,比如昨天的霍爾斯男爵。
又給自己買了兩雙短筒皮靴,夏爾最後到鎖匠那裡配了一把鑰匙準備給伊莉莎,回到貝殼街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兩個多小時。
再次抬頭看天,依舊蒙蒙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