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堵在門口,他們當然出不去。緊閉的大門嚴絲合縫,與周圍的牆壁渾然一體。關的很嚴實,是賈笑親手關上的。
他並沒有想那麽多。
一樓與二樓之間的樓梯很長,長到哪怕是長著翅膀的雄雞也沒辦法完整的飛下去,更何況江湖中的大俠們本沒有翅膀。
被困在密室,已經有人死亡,眾人自然不可能相信彼此,和和氣氣齊聚一堂。於是他們開始三五成群的分散在各個樓層之間,尋找脫困的方法。
無論在哪,一定好過待在嫌疑最大的賈笑身邊。
賈笑當然知道原因不只於此,玩家並不怕死,相反,他們對危險的東西趨之若鶩。
此刻的情形,肯定只是他們的欄目更新了探索任務罷了。
可賈笑並沒有新任務,他唯一的任務就是在劇情裡發揮作用,讓玩家感到快樂,從而使公司盈利,獲得獎金。
與第四分公司相比,第三分公司並沒有心跳值的要求,或許是比較佛系,或許是他們知道,在刀劍之下測量一個人的心跳毫無意義。
賈笑的任務欄沒有更新,只有一個為時尚早,不能稱為目標的目標。
沒有目標的人,就會隨處搖擺。就好像沒有屎的蛆,只會原地蠕動。
賈笑回到了樓頂,看到了一個令他有點意外的人。
一個死人。
生死簿當然還安靜的躺在凳子上,好似身著薄紗的美人,透露著欲拒還迎的氣息,在人們耳畔吹揉。
單單這些,並不足以讓賈笑驚訝。他瞪大眼睛,看著另一邊任長生躺著的地方,眼皮眨也不眨。
鐵刀任長生的屍體不翼而飛,他親愛的侄子任吳代替了自己的三叔,躺了上去。
只是任吳的經驗終究不夠老道,死得也沒有自己的三叔漂亮,一把樸實無華的鐵刀捅進他的肚子,好似要將他死死地釘在地上,一身衣裳已經泡得發漲,半邊原色半邊紅黑。
他倒是開著眼。
賈笑的面色有些凝重,四下無人,在剩下的人當中,又是他的嫌疑最大。
正如狼來了的故事,一而再,再而三,當一件事情反覆發生時,人們已經漸漸得到了自己願意相信的結果。屆時,賈笑自然成了凶手最有力的人選。
面對會產生威脅的東西,人們往往有兩種方法。
其一,是逃避現實。
其二,是勇敢面對。
江湖兒女們自然不會逃避,而手持刀槍的人面對的方式,顯然不是賈笑的身體可以承受的。
遊戲中的死並不可怕,可怕的事是根據他上一個副本的遭遇來看,任務完成前死去,是不算在工作時間內的,屬於浪費時間。
賈笑討厭浪費時間,但也沒有選擇隱瞞事實。
稍作思考,他便做出決定,逐層往下,將分散的大俠們一一找到樓頂。
當賈笑領著發絲與服飾稍稍凌亂樓,眼神驚惶的女俠,最後來到樓頂,其他人又一次恭候多時。
大俠們或多或少都有些疲憊的樣子,看起來新的任務並不輕松。自然,也不會找賈笑的不痛快。
只有錢輕棄依舊那麽淡然,優雅,美麗。好像之前第一個逃竄只是一個錯覺。
賈笑一上樓,這個美人便堵在他的面前,道:“你又是來得最晚,好像總有消失在所有人眼前的時候。”
賈笑坦然回答:“我也是最早發現的人。”
“最早發現的人往往嫌疑最大。”
這句話就在錢輕棄的嘴邊,
卻始終沒有說出口,而是提出了一項建議:“確實,凶手沒必要一層層將我們找齊,但任吳已經死了,無論凶手在不在我們之中,也許開誠布公的談一談,會有新的轉機。” 賈笑道:“談什麽?”
“談身份。”
“為什麽?”
“因為身份往往可以說明很多問題,而我發現,對於在座大俠的身份,似乎所知甚少。”
最大錢莊的少主,卻對江湖大俠不了解。就好像舉世聞名的廚師,卻分不清鹽和砒霜。
荒唐,可怕。
見眾人驚詫猶豫,錢輕棄率先開口:“通寶錢莊,錢天賦獨子,錢輕棄。”
言畢,一張簡略版的人物卡,通過郵件傳送給了賈笑。打開一瞧,有姓名身份,以及一小段勢力的簡介。
當然,人物的頭像是彩色的。
賈笑能收到,玩家們自然也能,看他們踴躍發言的態度,恐怕還同時收到了新的任務。
除賈笑外,其余七人依葫蘆畫瓢,依次介紹自己。
“鐵掌門,鐵飛章義子,鐵鵬濤。”
“青霞山,向蒙之子,孫宜心。”
“白虹坊,白開心的女兒,涫彩玲。”
“七星海,雲星闌之子,雲耀。”
“芙蓉山莊,邵景同之子,邵新榮。”
“福遠鏢局,單鈞之女,單元菱。”
“好祠堂,何仁之女,何憐。”
大俠原來是小俠,食指輕敲劍柄,賈笑的眼神逐漸明亮,局勢逐漸明朗。
江湖千萬裡,其中勢力的名字多如牛毛,難免有些許重複。然而,眼前的這些地點,加上這些獨特的姓名,卻是獨一無二的線, 能織成鋪天蓋地的網,一張將整個江湖徹底包裹的網,網眼很小,所以難有漏網之魚。
賈笑看向眾人,他在眾人的眼中看到了與自己相似的光明。這也說明,他們在看著賈笑。
錢輕棄伸手有請,道:“請。”
賈笑點點頭,道:“鐵手判官,陸樂遊。”
又是熟悉的沉默,一片的死寂。
死寂在壓抑的同時,往往象征著安靜,而安靜的地方,總是方便人們思考。
更早一些,在說出鐵手判官的時候,賈笑就想到了哪裡不對。
腰間這把寶劍的前主人曾經說過:“這個世上,沒有棺材外的人,比判官更了解生死簿。”
巧合的是,各位小俠齊聚一堂的原因,正是「生死簿」。
更巧的是,在歸隱之前,陸樂遊是江湖上唯一的「判官」。
說出身份,非但沒有自證清白,反而越描越黑。
眾人手中長槍短劍備好,錢輕棄手中玉扇微微開合,那個已經有三面之緣的單女俠,理好了自己的頭髮,向賈笑拋出一個令人安心的笑容。
賈笑沒辦法安心,因為鏢局的工作,就是讓人安心。
情急之下,賈笑只能用另一樣東西來分散逐漸濃鬱的殺機。
他真誠的攤開雙手,道:“無所不記的生死簿就在眼前,為什麽不拿過來,一翻便可以知曉真相。”
眾人當然不傻,但其中危險殺機尚且不明,此情此景,只有賈笑急於自證清白,自然由他去取。
賈笑轉頭看向生死簿,簿前三步,無一活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