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誥》,太祖高皇帝之親定刑典,是大明文官的夢魘,遙想洪武朝,誰敢貪汙,那就要砍腦袋。
韓爌、李標他們,腦袋叫驢踢了,才敢把束之高閣的《大誥》請出來,這不是自找不痛快嗎?
“呼~”
此時此刻,在這軍機處駐所外,除了一些呼吸聲,再無其他雜音,崇禎皇帝靜靜的站著,看著眼前跪在地上的群臣。
雖看不見他們的臉,可崇禎皇帝卻能想象的到,此刻眾臣的神情,到底是怎樣複雜的存在。
“快!護駕……”
朱純臣的聲音,此刻在隆宗門外響起,道道雜亂的腳步聲,漸漸大了起來,這叫跪在地上的韓爌、李標、錢龍錫等一眾大臣,那心裡都暗叫一聲不好。
在崇禎皇帝的注視下,卻見朱純臣領著百余眾人,披甲卻未持兵,出現在這軍機處駐所外。
“臣護駕來遲,請陛下治罪!”
朱純臣跑到崇禎皇帝跟前,也不管身旁所跪群臣,直接行拜禮,朗聲道:“幸得陛下信賴,臣以京衛都督府左都督之名,奉便宜行事之權,下達調令,譴勳戚,前去接管部分侍衛上直軍各衛指揮使之位。
此為京衛都督府所擬奏疏,還請陛下恩準。”
“孫卿,酌情辦理吧。”
崇禎皇帝沒有接朱純臣所遞奏疏,負手而立,掃視眼前群臣,神情淡然的對身後的孫承宗說道。
孫承宗頓感壓力倍增,然這個時候,他若不接旨行事,只怕方才天子,在軍機處正堂所講,就會落在他的頭上。
眼下建虜殺進喜峰口,遵化、三屯營兩地,暴露在建虜兵鋒之下,局勢危急之際,他不能眼睜睜的看著,建虜肆虐京畿要地。
“臣領旨!”
對孫承宗來講,剛才那一刹,仿佛度過了漫長時間。
此刻跪在地上的群臣,那一個個是心生哀怨,天子這兩日來,繞開外朝,做了太多叫他們無法接受的事情。
從特設軍機處開始,短短兩日之間,不僅是朝堂格局出現變局,就連神京上下也有不小變動。
照眼前這樣的架勢來看,那天子獨攬大權的勢頭,是怎麽都不可能壓製住了。
“陛下,臣懇請入軍機處,佐陛下統禦抵禦建虜事。”韓爌強壓內心不平,恭敬的朗聲說道。
朱純臣他們沒來之前,天子所講的那些話,已叫他們失去奉祖製勸諫天子的先機,真要不顧一切,撕破臉皮的話,只怕天子真敢請出《大誥》。
且朱純臣方才也講,京衛都督府已奉旨行事,接管部分侍衛上直軍各衛指揮使之位,這件事情已木已成舟。
真要繼續糾纏此事的話,結果定不會是好的,且建虜威逼遵化、三屯營等地,若因此事鬧大了,說不定建虜真就殺到神京了。
朕非亡國之君,諸臣皆亡國之臣。這句話的威力太大了,大到韓爌、李標他們這些朝臣,不敢再過多糾纏下去了。
“韓卿,你能心憂國朝安危,朕心裡很欣慰。”
崇禎皇帝彎下腰,攙起行拜禮的韓爌,面露笑意的說道:“但韓卿若入軍機處,那內閣該由誰來坐鎮?
眼下建虜磨刀霍霍,一門心思想亡我大明,此時內閣當領著六部、科、道等衙署,多多為朕分憂才對。
不如這樣,著禮部左侍郎徐光啟,暫停編修新歷法一事,軍機處行走,協理朕處置緊急要務。”
徐光啟,是明末有名的科學家、思想家、政治家、軍事家,
時任禮部左侍郎,主持新歷法編修一事。 其另一層身份,則是天主教教友領袖和護教士,與李之藻、楊廷筠二人,算是所謂聖教三柱石。
而已故的楊廷筠,早年參加過東林講會,算是跟東林黨有些牽扯,韓爌細細的揣摩一番,便知天子是何意。
“臣領旨!”
韓爌當即拱手應道。
“嗯,既無事,便都回去吧。”
崇禎皇帝看向韓爌,淡然道:“韓卿,朕希望內閣這邊,還有其他部院,當已穩定國朝為重,擊退建虜是我大明該做之事。”
言罷便轉過身去,看向孫承宗幾人,緩步朝軍機處正堂內走去,心中卻暗暗輕笑起來,這一戰,終究是朕贏了!
若沒有建虜寇邊一事,想特設軍機處,特設京衛都督府,放出廠衛,這些斷然不可能實現的。
不能再刺激朝中的這幫東林黨,還有文官群體了,眼下這朝堂微妙的平衡,算是初步打造起來了。
“孫卿,你們幾人都進來。”
走進正堂的那一刹,崇禎皇帝收斂心神,對依舊站在原地的孫承宗幾人說道。
“臣等領旨!”
孫承宗、王洽等人,當即拱手應道,看了眼已站起身的群臣,隨後便快步朝正堂內走去。
“韓元輔,難道此事就這麽算了嗎?”
李標神情複雜,瞅著近在咫尺的軍機處正堂,卻有著相隔千裡之感,看向韓爌說道:“這京衛都督府,就這樣特設下來了?”
“是啊,此前從沒有過這種先例啊。”
錢龍錫緊隨其後,對韓爌說道:“您看身邊這幫同僚,那一個個都不願這般,咱們就不再勸諫陛下了嗎?”
“怎麽勸?!”
韓爌看了眼朝軍機處正堂走去的朱純臣,皺眉說道:“如今建虜進犯一事,叫天子徹底怒了,眼下所做之事,皆是以穩局勢而特設。
等建虜被我大明擊敗,再度守好京畿防線,那咱們再勸諫陛下也不遲,現在再繼續糾纏這些,只怕我等的名聲,就算是徹底臭掉了。”
李標、錢龍錫他們,還有站在左右的大臣,在聽完韓爌所講後,那一個個的腦海裡,都浮現出方才發生的一幕幕。
朕非亡國之君,諸臣皆亡國之臣!
請出《大誥》之言等等。
真要是逼急了天子,做出這樣的事情,只怕這朝堂會變得更亂,而他們的仕途,他們的名聲,都將不保啊!
這也使得他們臉上露出落寞的神情。
唉,都是這建虜鬧的,要不是他們進犯大明,又怎會鬧出這麽多風波,沒事不在遼東好好待著,偏跑到關內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