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勒帶著殘兵逃走,但很快就和另一路後撤的大軍相遇了。
這是一支因為糧草不足而被分出去,從另一路撤退,並且肩負征集糧草任務的大軍,足有兩萬人。
石勒帶著八千多殘軍和他們相遇後,也就兩萬八千多人,不過隊伍中還有三千多兩腳羊。
石勒也被趙二郎傷到了,他此時正坐在帳中讓醫師包扎,握了握手感受力,隻覺得疼痛難忍,石勒的臉色就有些難看,“那趙二郎才多大年紀,竟有此力氣。”
王陽蹲坐在身側,聞言道:“那是個傻子,聽說除了力氣大些外,毫無長處。”
石勒就想到趙含章,微微皺眉,“其姐趙含章功夫也不弱,我只知道趙長輿是文臣,不知他們姐弟二人怎麽都學了一身武功,而且力氣都不弱。”
石勒要是問別人,王陽未必答得上來,但趙含章是石勒的主要對手之一,之前他們幾次撞上趙含章都輸了,他就特意了解過,“趙長輿母族夏侯,不管是夏侯尚還是夏侯淵,夏侯霸,皆是出名的將軍,或許是因為血脈之故。”
石勒一聽,惋惜不已,“我從子若在,何懼趙氏姐弟?”
王陽不說話了。
石勒心中憂傷,問道:“可有虎子的消息?”
王陽搖頭,“我等派三隊人手回去尋找,都找不到老夫人和虎子。”
石勒越發哀傷。
他是羯胡,祖上倒是出身羯族貴族,他祖父和父親都是小部落頭目,但頭目和頭目的日子也是不一樣的。
似劉淵那樣的,不僅可以讀書識字,日子還過得奢靡,甚至都能去洛陽當質子。
不錯,石勒是羨慕劉淵能當質子的,真以為誰家的王子都能當質子嗎?
像他,以前也被叫小王子,卻連書都沒讀過,每日為了飯食辛苦耕作,早出暮歸,最後甚至被販為奴隸。
他是因為並州饑荒,然後和族人們逃離家鄉,不小心和家人走散了,待他回去找時,卻在半路上被司馬騰的士兵抓了販賣變現當軍餉。
一晃眼,等他終於從泥沼中掙脫出來時,已經好幾年過去了,他派人回去找家人,結果那裡已經一個族人都沒有了。
聽說他們家只有母親和侄子還活著,只是隨著難民逃荒,不知逃到了哪裡去。
石勒被賣為奴隸時,石虎還小,可他人雖小,力氣卻顯露出來了,三歲的時候,他就已經長手長腳,比一般年歲的孩子長得好。
而且他嚎哭的聲音宏大嘹亮,一聽中氣就很足。
石勒本人力氣就大,當時看到侄子如此,他就知道,他和自己一樣,將來力氣也會很大。
此時他被趙含章姐弟所傷,心中越發想念起石虎來,要是他也在自己身邊,伯侄對姐弟,除了用兵上他或許差一籌,其他的,絕對不差。
石勒道:“還是得繼續找,我的親屬不多了。”
王陽連忙應下。
剛打了敗仗,又是這樣大的損失,士氣有些低迷。
石勒想了想,乾脆讓王陽去戰俘營中挑選出一些兩腳羊來,當場殺了給將士們助興。
如果語言和目標都不能再激起將士們的士氣,那就用血來刺激。
有時候越變態的方法,越能讓人興奮起來。
石軍營中在狂歡,士氣在狂歡中慢慢上漲,趙含章追到附近,聽到了聲音,她感受到了石軍飆升的戰意,她止住大軍前進的動作,帶人上了一個高地,找了個好位置,拿著望遠鏡往那邊看。
她轉了一下才勉強從樹林掩映間看到石軍大營的情況,看到被吊高放血的十幾個人形,趙含章臉色刷的一下白了。
久經生死的她也沒忍住有些想吐。
但她忍住了。
閉了閉眼,將腦海中煉獄一般的場景驅出大腦,睜開眼睛時,她眼中已是一片冷漠。
趙含章道:“全軍休息,一個時辰後夜襲石營。”
此時天色就有些黑了,趙含章能用千裡眼看到石軍大營的情況,還是因為他們燃起了好幾堆巨大的火堆。
傅庭涵站在她身側,見她臉色不太好看,就伸手去拿望遠鏡,“看到了什麽?”
趙含章偏轉身體躲開他的手,把望遠鏡揣懷裡,面色澹然的道:“沒什麽,我們吃飯休息吧。”
傅庭涵沒有再堅持看,看她有些艱難的吞咽著肉餅,他就拿過她手中的肉餅,找到一個親衛,換了他手裡乾燥又粗糙的粗糧餅子。
傅庭涵沒有再問她看到了什麽,但一腳可以想象得到。
這肉餅是趙銘傾情贈送,畢竟是自個親侄女,這麽短的時間裡瘦了這麽多,他還是心疼的。
所以大軍開拔前他讓家中廚子做了兩包袱的肉餅, 趙含章一包袱,傅庭涵一包袱。
趙含章啃著粗糙的乾餅子,心口的那股惡心感減弱了不少,她扭頭對聽荷道:“銘伯父給的肉餅,你和曾越他們全分了吧。”
聽荷有些不甘願,可還是應了下來。
不過她決定陽奉陰違,她得收著,等女郎饞了再給女郎吃。
趙含章將餅子叼在嘴裡,低頭看傅庭涵拿出來的地形圖,她在圖上標了兩條行進路線,道:“斥候曾在這兩地發現石軍蹤跡,應該是後撤途中領命去強征糧草的。”
“以這距離,他們若收到石勒的求援信,兩日便能到達。”趙含章感歎道:“石勒乾得不錯,這樣不僅分擔了大軍的糧草壓力,幾支石軍還能互為援軍,難怪他逃出山道後一直不慌不忙。”
傅庭涵心中一動,問道:“如果他不慌不忙,此刻會不會已經在軍中設伏等你夜襲?”
趙含章垂眸思考,片刻後道:“還真有可能,來來來,我們來商量一下,要是他提前設伏,這一仗我們要怎麽打。”
石勒一直靜靜地等著,等將士們的情緒重新被拉滿,他這才下令設伏,悄悄抽了一隊兵馬在營地兩面設伏。
只要趙含章或者趙二郎敢來,他就讓他們有來無回!
商量來商量去,趙含章和傅庭涵都覺得在有伏軍的情況下,要麽他們不出擊,要麽只能輕騎進入,快速貫穿石軍大營……
營外還需要有人策應,以防萬一。
這一仗,趙含章不能不打,她的士氣需要維持,石軍的士氣需要打擊,石勒想要重新鼓舞士氣,她便不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