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要殺死那人?”

　眼前的人眉頭緊蹙，盯著蜷縮在角落，團成一團的女子。

　見她烏黑的發髻低低歪在一旁，那雙過分勾人的眸子垂著，能看到微微翹起的睫毛和小巧的鼻頭。

　聽了他的話，何緲詫異地抬頭掃了他一眼，眉眼間全是坦然。

　“三十多年前，那人殺了我師父，我是為師報仇。我師父也可以瞑目了。”

　她的話語中，甚至還有幾分得意與狡黠。

　何緲知道，自己在三十三重天這樣的聖地，犯下殺戮之罪，實屬罪無可赦。

　她並不願開口求他。他不是顓孫淵，如果是顓孫淵，不待她開口，也必定會不顧一切地來救她。

　高高在上的上神不是他，她所要的，從頭到尾，只是那個全身心愛她的顓孫淵，她很清楚這一點。

　於她而言，眼前的人，只是一個跟顓孫淵長得有十分像的陌生人罷了。

　不知為何，聽了她的答案，淵清上神的心中反而掀起了一股莫名的煩悶。本是緊皺的眉頭，越發擰成了一團。

　“上神若是真想助我，不如請天界早點判我下界吧。”

　何緲抬起眼眸，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真誠地懇求道。

　天牢之外，夜色漸深，午夜已過。她的青夜還沒有等到她。

　青夜快要開始到記事的時候了，她應該見到自己的女兒。

　對上她那雙略帶魅惑的杏仁眼，眼底又有低低的哀求，淵清上神心中升起一股異樣的感受。

　“你會淪為凡人的。”

　他壓低了嗓音，冷聲告誡道。

　“我知道，我不在乎，我隻想快點見到我女兒。”她眨了眨眼，乖巧應道。

　怕什麽淪為凡人，她從來都不害怕從頭再來。

　她一雙眼眸默默地望著眼前的人，想要將他記在自己心中。

　她要回下界去了。

　她從不後悔自己所做的一切，沒有師父，就沒有今日的何緲，更不用說有後來的一切。

　比如，她平白無故，又怎麽會穿越。

　師父神谷老人不僅是賜她名字、教她入道門的恩師，更是給了她溫暖，讓她選擇堅定活下去的人。

　她的入道之心，就是師父。

　“好。”淵清上神望著女子的眼眸中倒影的自己，輕聲道。

　隨即轉身離去。

　出了天牢大門，天際一陣清風吹拂而來，帶了幾分夜晚的涼意。他不知為何，心頭湧現出一句話:

　“清風本無意，何故亂我心。”

　何緲的判決很快便下來了，貶下凡間，淪為凡人，也算是加急處理了。

　這日的黃昏時候，何緲被人從天牢壓了出去。

　來壓她前去下界的人是左右台輔，身後是兩個手持長戈、身著盔甲的天兵。

　“你這丫頭，真的是......”

　右台輔手持萬方冊，是連連搖頭歎息。

　若不是他想要賞玩那支銅簪，告訴了她那人的名字，這丫頭也不會犯下殺戮之罪。

　他總得做些什麽，來救救這個小丫頭。

　何緲手持鐐銬，一步步往天門處走去。有一人滿臉高傲地站在路邊，看向何緲的眼中，滿是不屑。

　正是那位尚儀帝姬。

　“謝謝你。”何緲走到一半，募地轉過頭去，對著尚儀帝姬開口道。

　尚儀帝姬那張萬年不變的臭臉上，閃過一絲狐疑，不明白何緲的話是什麽意思。

　“我是真心的，感謝你幫助。”何緲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真誠地點頭示意道。

　尚儀帝姬臉色募地一變，頭上插在發髻的金色步搖微微一顫，長長的指甲不自覺地便嵌入到了手心的肉中。

　她沒想到，此女竟然知道了一切。

　何緲所說的，自然不是感謝尚儀帝姬當場擒拿住自己，拿捆仙繩把自己關押到了天牢中。

　她感激的，是這位尚儀帝姬助她一臂之力。

　她在對戰風越老祖的時候，雖然有誅仙劍陣在，但她自己的修為太弱，一時半會也傷不了那位風越老祖的根本。

　是有人在暗中放了冷箭，一擊擊中了風越老祖，助了她一臂之力。

　她才能趁機使出了“上窮碧落”這一招，送風越老祖下了黃泉。

　那個人，就是這位一直潛在暗中的尚儀帝姬。

　雖然尚儀帝姬的目的是讓她犯下殺戮之罪，好理直氣壯地將她貶下凡間，讓她遠離淵清上神。

　但不管怎麽說，她還是感謝尚儀帝姬，助她殺了敵人。

　尚儀帝姬也許不信，但是她的感謝絕對是真心的。她看人，向來是論跡不論心。

　她更看重結果。

　“好了。”左台輔看向何緲，眼神中有一抹遺憾。似乎他知道什麽。

　一天兵上前，將何緲手上的鐐銬解下。

　何緲注意到，右台輔並不在此處。

　天門緩緩打開，二人匆匆趕到。

　一人長得鳥臉雷公嘴，背後一雙翅膀，手持一錘鑽。另一女人長相頗為威嚴，法器是兩面閃電神鏡。

　何緲後知後覺地意識到，這兩人，大抵是傳說中的雷公電母。

　從上界貶到人間，也需要經歷三道天雷，剝去渾身法力，淪為凡人。

　“二位神仙，一會還請手下留情~“何緲對著那二人拱手行禮，極為客氣道。

　她還想活下來，留一點力氣去見自己的女兒青夜。

　這是她同青夜的第一次會面，她不想被雷劈的太難看。

　“好說，好說。”那二人連聲應道。

　何緲這才深呼一口氣，看向巍巍天門，金光閃爍，往下望去，雲霧繚繞，隱隱可見下界風采。

　她知道，很多修仙者都是為了能飛升上界。

　她這人紅塵心太重，隻留戀下界，貪圖人間風月。

　何緲回過頭去，再看了一眼仙霧繚繞的天界，天界五日遊，她也算是如願以償了。

　畢竟世間安得雙全法。

　莫說是十全十美，很多時候，十全九美都難。

　“時辰到了，該下去了。”左台輔催促道:

　”若是自己不想跳下去，可就得被人推下去了。”

　何緲聽到此處，搖頭怎舌道:“那還是算了，我自己下去。”她對這天界，倒也沒有多少留戀。

　說著，便閉上了眼，毅然決然地衝著天門跳了下去。

　清風吹過臉頰， 刮得她臉頰生疼。何緲聽到了頭頂的雷聲轟鳴，看來第一擊天雷即將到來。

　何緲雙開雙臂，鎮定地等待著天雷落身。傳聞天雷落身，痛不欲生。

　但她已經無所畏懼了，殺不死她的，終將使她更加強大。

　青夜，娘親來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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