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緲上前一步,大膽地跨到了正在石頭上打坐的凌一霜面前。
男子本就一襲銀月色長袍,男生女相,眉眼細長,頗顯陰柔。
眼下受了內傷,臉色蒼白,身形羸弱。乍一看去,倒很像誰家柔弱不能自理的小娘子。
何緲先在心裡惡趣味地猜測了凌一霜一番,這才從幾個青瓶中挨個倒出一粒丹藥,正倒在自己的手心。
隨即伸出手去,態度看似恭敬地道:
“還請少宗主笑納。”
凌一霜睜開眼來,抬眼,淡淡地掃了何緲一圈。
之前擂台上的少女在他看來,不過是一個低級修仙者罷了。這樣的人,在大千世界,多如河中的沙子,渺小到不值一提。
隻此女心思狡詐,喜歡鑽空子,投機取巧,性質尤為惡劣。
這是他第一次仔細端詳何緲。
少女身形瘦削,個子不高。一身樸素的青衣,看得出,料子粗糙。裙擺還隱隱有未乾的水漬。
臉上戴著白色的面紗,看不清長相。最出眾的就是那雙眸子,好聽點叫流光溢彩,攝人心魄。說句不好聽的,像匹未被馴服的野馬,滿是野性。
仔細看去,潔白的面紗上,似乎濺到了什麽。
凌一霜募地睜大了瞳孔,隨即又垂下眸子,他看清了,是血。白色的面紗上,是星星點點的血跡。
他不自覺地皺緊了眉,鼻頭微微一動,覺得此女未免離他有些太近了。
往下,他的目光落在了少女瑩白的手上,手指粗糙,似乎乾多了粗活。
隻手心是幾顆圓潤的藥丸,他一眼便認出,是成色不錯的藥丸。
“這對於恢復內傷可是很有好處的,少宗主莫要客氣。”少女看似溫柔的話傳來,話中卻帶了幾分藏不住的雀躍。
凌一霜表面波瀾不驚,內心卻升起了一股憤怒。
不用想,也能聽出,這個所謂姓何不知叫什麽的女子,話語中的那份得意。
他知道,她是故意來捉弄他的。
但眼下,他必須得盡快療傷,才能保護全宗人安然出此秘境。畢竟,誰也不知,在剩下的時間裡,又會出什麽變故。
“多謝。”
凌一霜淡淡地接過藥丸,眉頭不皺一下,都咽了下去。
何緲這才笑眯眯地道:“少宗主客氣了。”
何緲當然是故意的。
她知道凌一霜這種出身高貴、自幼長在修仙界的人,一貫看不起他們這種靈力低微的凡夫俗子,所以她才要故意擺出一副看似恭敬,實則是施舍態度的樣子。
你高高在上,看不起我又如何?
到頭來受了傷,還不照樣得乖乖伸手,從我這個出身低微的人手中拿丹藥。
何緲要的就是這個。
當下心中覺得舒服多了,隻瀟灑地背過身子,又走回到董婉月旁邊。
見凌一霜乖乖服下藥丸,一側的董婉月捂住嘴偷笑,她這個表哥可是出了名地挑剔,眼下還真只有何湘能治得住他。
這下看何緲是越看越滿意,拉著何緲小聲地咬耳根子,說些昨日發生的事。
何緲這才知道,昨日她同秘境中的諸位弟子分散開來後,幾大長老陸陸續續收到了其他門派弟子遇險的傳訊符。
顓孫淵走後,奔雷宗同烈焰宗的長老看到求救的並非本門弟子,當下置之不理。
還是天玄門的雲機竹長老看不過去,率領眾人前去營救,卻被困在他處。
留在原地的奔雷宗同烈焰宗的人,
遭到了魔族大部隊的埋伏,受了重創,死傷無數。 奔雷宗金丹期的元長老,在同魔族打鬥的過程中隕落。
地月宗本就人不多,靠著凌一霜的拚死相救同門內重器法寶,堪堪渡過劫難。
雖然受傷的人很多,但好歹沒有出現隕落的弟子。
何緲心下一陣後怕,若她昨日在此處,沒有門派護著,大概率會成了炮灰,實在是好險,好險。
聽到魔族人來攻,何緲心念一動。不知,大師兄公良曦是不是也來了。
自青牛鎮一別,她再也沒有見過公良曦。
但眼下的形式,同魔族牽連可是人人喊打的局面。她自然不敢明著問,何緲猶猶豫豫,在糾結是不是可以旁敲側擊問問。
但地月宗的人可不同於天玄門的那幾個呆子,不管是董婉月還是凌一霜,細長的眉宇間,均透露著幾分精明。
她擔心自己一開口,便暴露了什麽。
言多必失,何緲還是決定閉嘴,小心為上。
“對了,何湘,你昨日是怎麽逃過一劫的?”董婉月開口道。
何緲不知她是真的關心自己,還是在不經意地試探什麽,隻故作委屈道:
“昨晚被不知道是誰一路追殺,我躲在一處洞穴生生挨了一晚上,若不是看著快到出秘境的時辰了,我只怕還在洞穴裡躲著呢。”
自師門覆滅之後,何緲就學會了從不將實際情況對人全盤托出。說話半真半假,已經成了她的習慣。
董婉月見狀,倒也沒有懷疑,隻壓低聲音道:“說起這個,我可有的說呢……”
凌一霜看似在閉目養神,實則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不遠處的何緲身上。
他知道那個何什麽的正在同自己的表妹董婉月交談,陽光下,兩個青蔥少女看著親昵地湊在一起,畫面溫馨。
隻他胸腔中縈繞著一股怒火,無論如何都壓不下去。那是被人戲弄後的不甘。
他自有記憶以來,從未有人敢對他如此不恭。
從未。
“快了。”
募地,地月宗的一弟子道。
之前坐著的,躺著的弟子同時站了起來,看向天際。
何緲抬眼望去,只見天空中出現了一道隱隱的裂縫,若隱若現,其中透著白光。看來是該到秘境關閉的時辰了。
地月宗的人見狀,同時閉上了眼,他們早已熟知這一流程。
何緲卻從未聽過這一內容,自然也沒注意到周圍人的舉動。
她直勾勾地盯著眼前的縫隙,試圖一窺其中的玄機,知道這個奇怪的秘境到底是如何開啟,又是如何關閉的。
“閉眼。”
募地,一人出聲警示,隨即出現在了何緲身側,抬起寬大的衣袖,遮住了何緲的眼睛。
一股清冽的味道撲面而來,何緲很難形容其中的味道,空靈而寒冷,夾雜著幾分熟悉。
視線被擋,何緲下意識地眨了下眼。
一道刺眼的白光過後,何緲睜開眼來,發現自己已經站在了比賽那日的地點——天玄門的大門口。
狗日的,又是天玄門。
何緲在心底暗暗唾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