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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捧上神壇》【八十二】 入甕
將園林山石予以“啟靈”,化為神異的傀儡造物,而後運用到禁製之中,無疑是極其高超的技巧。

 不過,或許是從未想過自己棲居的秘境,會有冒犯者闖入的一天,那些啟靈造物雖然奇異, 可並沒有太過強大的實力。面對凶惡的殘暴的“血瞳魔蝠”,一應激活的造物,在短暫的遲滯之後,隨即被其狂躁地拆成了碎塊。

 那暴殄天物的舉動,讓馮煜更加真切地了解“血瞳魔蝠”的實力。

 同樣也意識到,撇開眾人自行離去的延慶太子, 如今當與“血瞳魔蝠”發生了接觸與交手!

 越往裡走, 沿路所見的戰鬥痕跡越多,被激活啟動以及被魔蝠破壞的禁製也越多。

 馮煜越看越是驚奇,心中暗道,莫非那延慶太子當真把秘境中的禁製全都掌控了?可這說不通啊。此處乃是都城隍休憩之所,各方禁製這般要害,怎能任由別的人插手執掌?

 一位開國之初的先祖,待其不知多少代的後輩,竟這般寵溺眷顧麽?

 還是說——馮煜心中一動,暗忖:還是說,都城隍在劫難之前,就已經有所預感,故此早早轉移了秘境的權限?

 他覺得如此猜測的可能性頗大。

 不過在他心中,覺得更加有可能的猜測,乃是延慶太子以自己的謀劃,暗中用了某種能力竊據了此處秘境的權柄!

 “你們聽?!”行進中,胡媚忽然開口。

 幾人神情微動,各自放出感知,往前方探去。

 那是——打鬥的聲響?

 “走,速往!”朱厭輕叱, 卷起陰風,速度陡增!

 延慶或在凡俗中地位尊崇,可朱厭眼中,卻唯以郡君之命是從。“雍王印”乾系重大,他可以不理會延慶安危,卻必須要考慮到“雍王印”的歸屬!

 兩狐女緊隨其後。

 馮煜手上捏了個印訣,好整以暇那般邁步而出,霎時身法掠影,悠然跟了上去。

 前方,有一片荷塘。

 碧綠荷葉團團,蒼翠如玉,幾支荷花點綴其中,粉白色澤鮮明,平添雅趣。

 荷塘另一側,則是頗為廣袤的一塊平整空地,以色澤如一的灰石鋪就,上刻紋路,星羅棋布十分規整。寬闊廣場背後, 乃是一座大殿。

 此時那場聲響轟然的打鬥, 正發生在棋盤廣場之上。

 交手雙方, 其中一個鬼氣森然,擴散的黑氣之下,顯出的正是一隻巨型魔蝠的面貌。只是魔蝠曾為妖身,脖子上那顆腦袋趨近人型,偏又長著赤紅的雙瞳、森然猙獰的獠牙!

 魔蝠縱掠如飛,身形閃逝間,分明掠起道道銳響。

 其在棋盤廣場威勢凌厲,許多厲害的章法讓旁觀之人都不由得心神凜然!

 而魔蝠的對手卻頗為奇特,那自然不是延慶或是他那忠心耿耿的侍衛,而是一行行陣列規整、面貌如出一轍的岩石傀儡,分黑白二純色。

 遠遠望去,廣場之上黑白分明的傀儡列陣衝殺,倒像是在旁觀一場激烈的對弈。

 只是轟響的術法碰撞,與魔蝠一道道凌厲銳響的攻勢,彰顯出那場對弈內蘊的凶險與不尋常!

 馮煜驚訝地看著眼前一切。

 他在禁製上的造詣,面對眼前的“棋局”顯然無法窺透。仿若當年初學四則運算,便去解析代數積分,每每似有所悟,可卻多是南轅北轍,最終無奈苦笑,也只能如其他人一般做個熱鬧的看客。

 “十四,老朱——”

 “我們怎麽辦?”

 胡媚觀那棋局,比馮煜更加頭疼,看了兩眼立時放棄。

 朱厭握著尖刀,默然無言。

 他的聲音如同書生文士那般溫和,可他本人卻與自身相貌一般,生前乃是屠狗之輩,亡後得承氣運踏入修行,又蒙馮郡君看重,方有今日成就。單是禁製,他或許還能出謀劃策,可一旦沾染上“琴棋書畫”一類,那可就是為難他了!

 場中造詣最深的,反是那狐女辛十四娘。

 可惜囿於出身,她在傳承方面顯出薄弱,自棋道下手能比馮煜多看出幾分,但也多得有限。

 幾人匆匆趕來,最後竟只是站在荷塘一方遙遙眺望,倒似真成了觀摩對弈的旁人了。

 彼時,一個聲音從遠處傳來。

 馮煜幾個不約而同那般,將視線越過棋盤廣場,落向那座大殿。

 大殿前。

 延慶手中托著一個錦盒,似矜似傲地踱步而出,站在殿門,嘴角噙著笑意。

 “喲,幾位來了啊。”他如同問候老朋友一般開口。

 馮煜失笑,沒有回答。

 旁邊朱厭三人更是無暇理會,目光從延慶身上挪移,而後凝注在那個錦盒上。

 延慶似有所覺,也隨著他們的目光,往自己手上瞥了一眼,旋即笑著道:“倒是巧了,諸位都是為它而來的麽?——啊,吾倒忘了,馮道長,你我先前的約定怕是要作廢了。”

 谷搚

 “唔~”馮煜攤了攤手,“閣下不必在意,對此我先前已有所預料。”

 “如今只有一問,懇請解惑!”

 延慶偏了下頭,看著他道:“請講。”

 “閣下手中,當真是‘雍王印’?”馮煜問道,其他人也立時關注。

 “呵呵~”延慶嗤然輕笑,緩緩揭開錦盒的蓋子。

 眾人放目遠眺!

 錦盒中,一枚端正肅穆的金印,放置在其中。

 在場之人誰也沒見過“雍王印”為何模樣,可他們在看到那方金印時,心中立刻浮現出一種篤定的直覺——那就是“雍王印”,凡間罕見的珍貴“玄器”!

 許多宗派以“玄器”鎮壓門派氣運,都城隍的印,用來鎮壓都城隍府倒也得其所歸。

 “諸位,如今還有疑慮麽?”延慶注意到了眾人的動容,面上笑容愈發悠然。

 “太子殿下,”朱厭踏前一步,虎目注視著延慶,“‘雍王印’非同尋常,萬不可以此耍鬧,郡君得承福靈明王之道統,執掌陰司城隍府名正言順、理所應當!殿下若肯將此印交還給郡君,郡君定不負殿下之望,必要之時,亦可支持殿下執掌人世大統!——殿下以為如何?”

 “薛尚書家的馮夫人~”

 延慶未答他之所問,只是戲謔那般笑著道,“吾知道她。其家最盛,亦不過是一部尚書,怎麽,你這醜陋鬼物要讓吾向如此一個老嫗低頭?嘁,其生時尚不足在意,死後倒想作威作福?真是可悲可歎,而又可笑至極!”

 朱厭愣了下。

 他沒想到延慶口中能說出這般粗鄙言辭!

 而短暫的凝滯過後,朱厭勃然大怒:“殿下、——你,你竟敢口出狂言,侮辱郡君?罪不可恕!”狐女亦是俏面蘊煞,叱責連連,辛十四娘柳眉顰蹙,駭然而驚詫地自語道:“延慶此人自絕於朝堂士人,如今更是口出妄言,忤逆褻瀆神靈,他、他莫非失心瘋了不成?!”

 馮煜同樣驚疑不定!

 “‘雍王印’是‘玄器’不假,可以閣下修為,想發揮出其本身威能恐怕力有不及——”馮煜眸光一閃,驀地想到種可能,嘶地吸了口涼氣,目光裡滿是難以置信地盯向他!

 倒不是因為對方心機深沉、圖謀甚大讚歎,卻是因為對方異想天開之能而震撼!

 “閣下之鴻鵠志向,當真讓人歎為觀止啊~”

 馮煜澀然感慨,眼裡流露出幾分同情——什麽樣的妄念,才敢在“青燈教”、“登仙會”二者對峙之下虎口奪食?

 “呵~”

 延慶並不在意眾人的叱罵嘲弄,隻同樣以憐憫眼神看回去,曲高和寡地喟歎,“爾等燕雀,豈知鴻鵠遠謀?吾大乾楊氏,既為凡俗人皇,亦統陰司神鬼,都城隍權柄豈能旁落他人?吾今取之,乃物歸原主也。”

 馮煜搖頭,正視而道:“‘雍王印’落你手中,的確可稱‘物歸原主’。至於‘都城隍權柄’,它從來不會專屬於某一姓之家,你卻是想差了!”

 “呵呵呵呵~”

 延慶笑道,“吾先祖賜下恩德眷顧,豈是爾等所能覬覦?——罷了,與你們多言作甚,且留你們在此,自去同那魔蝠玩耍吧。”

 “哈哈~”

 “若你們努力一些,指不定還能堅持到吾取來‘都城隍神印’!屆時你們誠心叩拜,吾心若暢,尚可放你們一馬~”

 朱厭警兆大作,厲聲喝道:“速退!——必須立即將此處消息稟報回去!”

 “想走?太可笑了~”延慶神情一變,喝道,“皆入我陣來!”

 唰!

 天地變換!

 馮煜甚至沒警覺到何時中了招,只見世界無限放大,而自身無限縮小。頃刻間,繁花似錦的雍王府,變作了一處灰光蒙蒙的天地。

 腳下,尺許寬的凹痕縱橫交錯,規整如同菜畦。

 四方,整齊呼喝充斥與耳,一排排肅穆的黑白人影如同軍陣,各持兵刃,從各處圍困而來。

 焦躁中衝殺突圍的朱厭,瞬間便陷在了黑白分明的軍陣之中。他的刀十分凌厲,每一次劈斬,即可造成黑白棋子傀儡的傷損。可遺憾的是,他對棋子傷損的速度,終歸比不過那一個個悍不畏死的傀儡數目,越是激烈,反而越是陷入困境。

 馮煜暫以閃躲為主。

 他還在疑惑自己一直心懷警覺,怎麽忽然就中了招。

 還有那實力超出眾人許多的那隻“血瞳魔蝠”,居然也沒能覺察到對方的陷阱。那大殿之前的棋盤,也並未將他們籠罩在內啊——

 等等,棋盤?!

 馮煜驀地想起初入府邸時,見到的那些被魔蝠撕碎的山石、林木等諸般傀儡造物,心中恍悟時,不由一陣苦笑——棋盤、棋盤!

 原來從踏入那“雍王府”,自己便已經踏入了棋盤之中?!

 難怪再三警惕,還是中了招!

 馮煜讚歎萬分,不是為延慶,而是為那不曾謀面的“福靈明王”!

 此時展現在馮煜面前的,只是一座府邸。可馮煜感受到的,卻是對方那“以天地為棋”的宏偉氣概!遺憾的是,如今自己倒成了對方恢弘氣概的體驗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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