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杭,易杭你看看我……你怎麽了……”恍惚間覺得屋頂上方一直盤旋著聲音,此刻熟悉的聲音在我聽來,震耳欲聾。
“喂您好,120嗎……”“別打120,也不要說話……”我用盡力氣,隻說出了這麽一句。每說一個字,都好像吸走了我的一部分氣力,引痛了我的肌肉。
關牡林沒有再和我講話,我迷迷糊糊地感覺他在抱著我。我顧不得多想,只是一個勁尋找一個能稍微舒服一點的姿勢蜷縮著。我感覺到我的臉上不斷有一滴滴濕濕的液體落下,很燙。
也不知過了多久,我終於好點了。我渾身都是冷汗,他緊緊地抱著我,此刻我的手,甚至沒有力氣握緊一個拳頭。“別怕,我沒事……”我輕輕撫著他的臉,他的眼睛通紅,一點點地沁著淚。
“焦慮症,不是心臟病。”我又閉上了眼睛,想讓自己節省一點體力。“易杭,都是我的錯。”“不是你的錯,但這裡一天不能抬出去兩個人。”
第二天,席章瑩以“姐姐”的身份,請假陪我去了這裡唯一的醫院。醫生在初步診斷後,判斷為確實是急性焦慮爆發。
開完了藥,坐到車裡,席章瑩遞給我水,讓我先把藥喝下去。“昨天被嚇狠了吧?”“嗯……”“你好好修養,有什麽需要,可以給我發消息。”
“瑩姐,夏林……”席章瑩聽到我提起這個名字,似乎有些不悅。“她沒事的,你放心吧。她現在在醫院輸液,消炎幾天就會好了。”她說帶我去吃點東西,但我吃不下。她隻好把我送回了酒店。
我很怕這些藥,因為每次重新開始吃,都要重新讓身體接受它們的副作用。我也再不想回到無法創作,每天無法思考的混沌狀態。
由於沒有吃飯,在剛剛吃了藥之後胃很痛,甚至於痛得我在床上不停打滾。我的腦子裡總是在不停閃回夏林淌著血的手腕,還有那斑駁著血跡的珠子。
但那片鮮血,還放出了我曾經已經關起了的恐懼。我永遠也無法忘記,我在前男友的硬盤裡發現無數個女生的裸照的那一刻。其中,也包括我。
每當我深夜在睡夢中遊蕩,總會夢到認識的人看我的眼神很奇怪。夢到他們在一起竊竊私語,議論我的身體。他不是出軌了,他是沒有愛過任何一個人。
在他眼裡,我們只是一個又一個的數據,只是一個又一個的傻瓜。也只是,一個又一個在那些群裡分享的獵物。我無法接受他和別人討論起我得了心理疾病,用引以為傲的口吻,仿佛這能證明他有多麽強大的人格魅力。
任何使用PUA玩弄他人的生物,在我眼裡看來都是沒有擁有過真正善意的可憐蟲。
我想起來畫畫,可我的手握不住筆。又回來了,這種感覺又一次回來了。一切的一切,不過是在掩蓋自己是個無法從恐懼感與無力感中逃出的可憐蟲。
我坐在地上點了支煙,沒有力氣去衛生間開排風。我就任由這些煙霧繚繞在我的周圍,我也不再想看清什麽。
從桌上扯下剛剛畫失敗了的畫,丟進垃圾桶,然後把煙蒂扔了進去。我就親眼看著它把畫紙點燃,在裡面燃起火光,然後燒著的灰燼一點點飄起,飛出來。我不知為什麽,就只是想燒了它。
“易杭!你開一下門易杭!”忽然門外傳來關牡林的聲音,我隻好顫顫巍巍挪到門口,我覺得腳好麻,不知為什麽,舌頭不止麻,還感覺由內而外冒出寒意。
一股白煙衝到門外,
我才恍然意識到房間裡有這麽多煙霧。關牡林衝進來打開一瓶礦泉水就澆了進去。“易杭,我再晚進來一分鍾,可能火災報警器就響了!”“對不起……”我對這件事沒什麽感覺,也沒什麽意識。我就只是想把這無法再畫下去的東西毀掉。 關牡林馬上去衛生間打開了排風,然後回來緊緊抱緊我,用手輕輕順著我的頭髮。“易杭,我不會讓你有事的……不會的……”“關牡林,你不必內疚。你還不了解我,人的構成,都是複雜的。”我說完,就坐在了沙發上。
光腳踩在茶幾上,光潔的玻璃觸感,讓我覺得這腳還是我的。但有點像喝醉了,或者是麻了,這觸感,總是不真實。
“關牡林,我想回家。”我喃喃道。“你再等我兩天,我可以送你回去。”“我現在就想回家。”我感覺自己的意識已經有些遊離。
“易杭,你現在自己走不安全,我不放心。”他坐到我邊上,輕輕環住了我。“你是不是沒吃東西,我給你帶了點清淡的,吃點吧。”“我吃不下。”“就兩口好嗎,你還要吃藥。”
我這才發現,他進來的時候提了個袋子。他夾起一筷子青菜喂到我嘴邊,我隻好咽了下去。但馬上就開始乾嘔。他心疼地幫我順了順頭髮,把碎發攏到耳後。我現在很難做出什麽表情,身上好痛。
“昨天你發病的時候,我想了很多種可能。最後發現哪一種,我都接受不了。”他用雙手捧著我的臉,讓我看著他。“我接受不了你用任何方式離開我。”關牡林的眼睛,一直是紅紅的。
“關牡林,我好痛。”我哭不出來,就像淚腺被人生生切斷了,只能說出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他握住了我的手,和我十指相扣。他的掌心很暖,像那天把我帶下沙山的時候。
“被嚇到了是不是?”他把我抱在懷裡,輕輕拍著我的背。“嗯……”“別怕,我陪著你。”他掏了掏我的口袋,把我的煙和打火機都收走了,“我以後也不抽了,我們都不抽了。”我沒反駁,把頭靠在他胸前。
“今天我不用拍戲,我今天陪你,好嗎?”我靠在他懷裡點點頭。仿佛此時我是一只動物,他是我的飼養員,格外感到安全。
昨晚就沒怎麽睡覺,老是驚恐發作被嚇醒。他抱我到床上,跟我一起躺了下來,縮進了一條被子。昨晚他睡的沙發,根本沒有和我一起睡床上。我的臉很紅,背對著他。“我不要和你一起躺……”
他也不理會,直接環住了我的腰,抱著我。“睡吧,放心,我不會趁人之危對你做什麽的。”看他的確沒有其他動作了,我不受控制地閉上了眼睛,我的眼皮好沉。
不知過了多久,我迷迷糊糊地醒了過來。好像一直沒有進入深度睡眠。夢裡似乎一直有人在追趕我,我一直在跑。但怎麽跑也跑不掉,又是那種深深的無力感,“胃好痛……”他的大手按在了我胃的這個位置,“幫你暖暖。”他居然一直沒睡,說完他的頭就靠在了我肩上。
我乖順地倚在他懷裡,終於感覺放松了些。“易杭。”“嗯?”“你可以信任我。”我笑了笑,沒有說話。
晚上,關牡林有事出去了。我開著車又去了醫院,雖然醫生說不建議我在現在這個情況下開車。我想我現在看起來,一定很失魂落魄。
去醫院的事,我沒有和關牡林或者席章瑩打招呼,他們一定會阻止我。我去了住院部,在樓道裡一個病房一個病房地看,想試圖找到夏林在哪裡。畢竟這個醫院這麽小,估計住院部不會很大。
在我將要放棄之時,我注意到有一個單人病房,裡面的人,很像夏林。我趴在門上的玻璃上虛起眼睛仔細望過去,的確是她,手腕上纏著層層疊疊的紗布。裡面還有個人,我很猶豫要不要敲門,
但此時門開了。“你找誰?”出來的是個男人,看起來三十多歲的樣子,很可能是她的工作人員。“我……”“讓她進來吧。”聽到夏林的聲音,這個男人回頭望了一眼,就示意我進去,他出去把門關上了。
房間裡的消毒水味很重,我把帶來的那束向日葵放到了她的桌上。晚上在這裡買花還真的挺難的,我跑了好幾家。“夏林,你好些了嗎?”我坐在她邊上的椅子上,這尷尬的情景讓我不知說什麽好。
她的臉色蒼白,唇上也沒半點血色,頭髮凌亂。一隻手掛著點滴,另一隻被割傷的腕子上的手鏈也不知去了哪裡。“我死不了。你為什麽來這裡?”我從包裡翻出了剛剛從醫院藥房買的祛疤藥,就是之前關牡林給我的那種。“給你這個,等你的傷口長好了再用。”她的目光落在了藥盒上,忽然笑了,緊接著眼淚就掉了下來。
“看來,你還真是他的女朋友。”我很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這種藥我以前經常給他買,因為他總是受傷。之前我還懷疑,他只是為了讓我死心,隨便找個人來騙我。”她雙目無神,定定看著我。“我……”我其實很想解釋一下我們的關系。但我又怕說了,會給關牡林造成麻煩。所以我還是沒說出口。
“不要相信席章瑩。”她突然說了這麽一句話。席章瑩?“為什麽?”“這你不需要知道。”她又閉上了眼睛,沒再跟我講話。我隻好起身離開,把病房的門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