灶台旁，閃動的火光照亮著一大一小兩個小孩子的臉，麗塔小聲地給科爾講述了溫妮的事情。

　　溫妮的父母是弗伯特領地上的農奴。

　　大概五六年前的時候，田地裡收成不好，溫妮的家裡人多，養活不了溫妮了，便想將幾個孩子送到弗伯特家裡做幫傭，然而在當時，弗伯特家裡並不怎麽缺人手，就沒有接受。

　　不過蕾莎見溫妮可憐，就勸說弗伯特將溫妮買了下來，溫妮從此成了弗伯特家的奴隸。

　　“為什麽不需要幫傭，卻將溫妮買下來做奴隸呢?”科爾好奇的問道。

　　“少爺，我們這些做幫傭的大都是農奴，在老爺家裡做工是可以領到傭錢的。”

　　麗塔詳細地給科爾解釋了這其中的區別。

　　身為農奴的麗塔在這裡乾活，每天的傭錢是一枚鐵錢，每個月就能拿到三枚銅錢。

　　如果幫傭不是農奴而是去招募自耕農，領主老爺們就需要支付更高的傭錢，因此他們大都喜歡請自家領地上的農奴做幫傭，不太信任外面的人。而且在領地上，希望將自己或者孩子送到領主老爺家裡做幫傭的農奴也很多。

　　像麗塔這樣的農奴做過幾年幫傭後，還可以向領主老爺申請回去種地，也可以嫁人，當然只能嫁老爺領地裡的農奴。如果麗塔事情做的好，受到管家或者蕾莎的賞識，嫁人後也是可以過來繼續做幫傭的，就像安妮太太那樣。

　　“但是溫妮被賣做奴隸，是沒有傭錢的，以後也不可以嫁人。”

　　看來奴隸的地位是最低的了，科爾想著這些，接著問道:“像溫妮這樣的奴隸，家裡邊多嗎?”

　　“我只知道蕾莎小姐在很小的時候就是老爺的奴隸，其他的應該沒有了。所以在月初給少爺您安排貼身女仆的時候，因為就只有溫妮一個人是奴隸，就安排的溫妮。”麗塔添著木柴，回答道。

　　“嗯?這有關系嗎?你說只有溫妮是奴隸，那麽伊娃和吉娜就不是奴隸了吧，可她倆也是貼身女仆啊?”

　　“小姐們的貼身女仆和少爺的貼身女仆是不一樣的，科爾少爺。”

　　麗塔偷偷瞄了眼科爾，“如果幫傭做了您的貼身女仆，以後就不太好嫁人，因為很可能牽扯上私生子的事情，會很麻煩。奴隸因為不能嫁人，所以可以做少爺的貼身女仆，被少爺做什麽都沒關系。”

　　呃，又是私生子的事嗎?科爾感覺自己絕對是被詛咒了，來到這邊總是繞不開這個詞。

　　“吉娜跟我一樣，家裡也是農奴。伊娃小姐不太一樣，她是騎士老爺的女兒。所以伊娃小姐並不是管家先生招來的女仆，她是跟著艾米拉小姐一塊兒過來的。”麗塔繼續說道。

　　“艾米拉小姐?”科爾感覺好像在哪聽過這個名字。

　　“嗯，艾米拉小姐是梅蒂婭小姐和柯菲婭小姐的媽媽。她在生下柯菲婭小姐後沒養好身體，所以科爾少爺不知道她很正常，就連柯菲婭小姐從小就沒見過她......”

　　“哦哦......”

　　這個家裡的情況看起來比他想的還要複雜，三個貼身女仆，身份卻各有不同，還有先後的兩撥女主人。科爾想起珊德琳舅媽身邊的貼身女仆蘇迪，不知道她是什麽身份。

　　鍋裡的水已經開始發出輕微的聲響。

　　科爾將目光轉向了灶台邊上的一排罐子，燒開的熱水只能起到基本的清潔作用，如果可以的話，他想多做一點。

　　這種情況下，他能想到的只有生理鹽水了。

　　他朝那邊走過去。

　　“麗塔，安妮太太平時煮飯用的鹽在哪裡?”未得她回答，科爾找到一個放著粉末的木罐，“麗塔，這個是鹽嗎?”

　　“少爺，這個好像是苦鹽。”麗塔看了看科爾拿著的罐子，走過來又伸手沾了一點嘗了嘗，“確實是苦鹽，鹽在它旁邊更大的那個罐子裡。”

　　科爾也學著用手指沾了沾放到嘴裡，在鹹味之外也有種苦澀刺嘴的感覺。他將苦鹽放回去，拿起了旁邊的大罐子，又用手指沾了裡面的一點粉粒嘗了一下，從口感上跟自己對鹽的記憶差不多。

　　科爾拿著它轉過身，得到了麗塔的肯定後，開始考慮鹽的用量。

　　精準比例的生理鹽水他做不到，鹽分放多了也很危險，但只要不超過水量的百分之一，多多少少應該能夠起到一點作用。他是這麽想的。

　　“麗塔，苦鹽是什麽?不是用來煮湯的嗎?”一邊瞄著鍋裡的水，一邊衡量著鹽的用量，科爾向麗塔問起苦鹽——他擔心自己對這些東西的理解失誤。

　　“苦鹽就是有苦味的鹽，好像是不能煮湯的，但安妮太太常常用它來做糕點，她說放一點會讓糕點就會變得蓬松，但是放太多了又會變苦。”

　　能夠讓糕點變得蓬松......科爾又想起在上午在廣場上，聽到商人說，苦鹽貌似還可以用來煮羊毛。那麽苦鹽的真實身份，應該不言而喻了。

　　科爾於是再無顧慮，將少量的鹽放進鍋裡。

　　“對了，麗塔，說到糕點，這裡有吃的東西嗎?我想給溫妮拿點過去，她晚上應該沒有吃飯吧?”

　　要是一直餓著肚子，自身的抵抗力就會變差。

　　“安妮太太給溫妮留了一點麵包。”麗塔指向了一旁的木櫃。

　　科爾打開櫃門，拿起裡面的麵包片，卻發現捏都捏不動，“這麵包太硬了，沒其他的嗎?我平常吃的那種白麵包呢?”

　　“這是麥皮麵包，少爺，用熱水泡一泡就可以吃了。”麗塔回答道，“少爺吃的白麵包在上面的櫃子裡，不過被安妮太太鎖起來了。”

　　麗塔隨後低聲補充了一句:“防止我夜裡偷吃。”

　　科爾將木凳拉過來，站上去正好能夠摸到上面櫃子的鎖，鎖比較小，科爾輕輕拉了拉，說道:“麗塔，這個並沒有鎖上啊。”

　　“不可能啊，”麗塔懷疑地看向科爾，“每次我都是看著安妮太太鎖上的，而且每次都鎖得死死的......呃......”

　　科爾發現這裡所有鎖的可靠度都不怎麽高，因為當他碰到這把小鎖的時候，鎖芯內部就已經輕輕“哢”地一聲彈開了。

　　櫃子裡面除了他常吃的麵包外，還有安妮太太做的點心，數量相比昨天有所減少。科爾拿出幾塊莓乾布丁和團子，跳下凳子，隨手遞給麗塔兩個，“這些給你吃吧。”

　　看到麗塔有點猶豫，科爾補充道:“明天安妮太太問起來，就說是我夜裡拿走吃了。”

　　影響了麗塔的睡眠又讓她幫忙燒水，等會兒估計還要麻煩她，不給點犒勞品實在說不過去，“等會兒我還得過來麻煩你。”

　　“好的，少爺。”麗塔喜滋滋地接過了點心。

　　科爾回到自己房間，看到溫妮睡熟了，沒法吃下去東西。他便將點心放在旁邊，摸了摸溫妮的頭，依然很燙，與身體挨著的毯子已經被汗水打濕了。

　　科爾返回廚房，將燒好的熱水用木盆端了回來，找到自己平常用的毛巾，放在熱水裡浸泡著殺菌，然後拿起來，小心擰去多余的熱水。簡單地晾了下，等不那麽熱了，開始給用毛巾給溫妮擦試傷口。

　　皮膚破損的傷口部分，需要用最乾淨的水和毛巾最乾淨的部位來擦試。科爾將毛巾規規矩矩地疊起，分出多個擦面來，然後輕輕地將傷口處的瘀血和滲出的膿水由裡向外擦拭乾淨。

　　每擦完一小塊區域，就翻轉一下毛巾，換出乾淨的擦面繼續擦試下一個區域。

　　依次用完了毛巾的每一個擦面後，科爾認真洗乾淨毛巾，端去廚房新換了熱水，回來繼續擦拭其他的傷口部位。

　　科爾動作很輕，整個過程並沒驚醒睡著的柯菲婭和吉娜，溫妮也只是偶爾發出輕輕的哼聲。

　　將所有的傷口擦拭一遍，科爾又換了下熱水，開始幫溫妮擦去全身各處的泥土和浮汗，這是為了降溫。

　　等這些都做完，那些傷口附近的浮腫已經消去了一點，科爾從箱子裡拿出自己乾淨的貼身衣物，小心幫溫妮套上。

　　科爾覺得這樣的傷口不可以密封，所以沒有用布去緊緊地包扎，只是用乾淨的衣服輕輕蓋住傷痕，再在外面蓋上毛毯。

　　毛毯已經被汙染了，不能再讓傷口直接接觸它。

　　沒有酒精雙氧水用來消毒，也沒有降溫退燒的藥物，他所能做的只有這麽多了。

　　就算是蕾莎和弗伯特，此時應該也沒有更好的辦法，這個世界的技術水平上限就在這裡，剩下的只能指望溫妮自身的抵抗力了。

　　他將之前拿過來的糕點團子細細捏碎，小心地一點一點塞進溫妮的嘴裡。

　　估計真的是餓壞了，睡夢中的溫妮自覺地把嘴裡的食物吃了下去，科爾放進去一點，小姑娘便吃下去一點，迷糊中還發出“好甜......”的囈語。

　　這讓科爾放心不少，雖然他覺得那些糕點和團子一點也不甜。

　　經過這一番的處理，溫妮的狀態好轉了許多，身上沒有再出汗，也不再因為寒冷而全身發抖，發出了如同熟睡般平穩的呼吸聲。

　　科爾摸了摸溫妮的額頭，已經沒有原先那樣燙手。

　　他松了口氣，站起身來，走到床的裡側，脫掉在地牢裡弄髒的衣服，又從箱子裡拿出一套洗過的短衣換上。

　　回過身，聽到柯菲婭在旁邊發出輕微的呼吸聲。

　　“艾米拉小姐在生下柯菲婭小姐後，身體沒有養好......”麗塔的話似乎在耳邊響起，科爾站在床邊，看向了這個熊孩子的睡臉。

　　就算是貴族，在這樣的條件下，也逃避不了生孩子時面臨的死亡風險，就算是貴族的孩子，也在經歷著親人缺失的痛苦和陌生家人的加入，更不要說在窮人家裡，要麽像溫妮那樣，被賣成奴隸，要麽像莉法一樣，被狠心拋棄......

　　這個操蛋的世界，還真是，每一處，都讓人從心底裡絕望啊！

　　科爾無力地吐了口氣，小心地幫柯菲婭糾正睡姿，又幫她蓋好被踢掉的被子，隨後走到溫妮旁邊，靠著床頭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