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特麽粥裡加了什麽玩意兒?！”

　清晨。

　雷城，外城區。

　城東！

　李觀棋背靠一個牆角，低頭看著手中的這一碗青菜瘦肉粥，滿臉震驚。

　“這……”

　他端著木碗，轉過頭，遙望不遠處那一座青龍家族布施的粥鋪。

　那裡此時有著好幾個戴白帽的廚子在盛粥，足足六個裝粥的大桶， 雷城百姓們便也排出了六條長長的隊伍。

　“不對，有問題。”

　李觀棋收回目光，看著手中這一碗青菜瘦肉粥，面色難看。

　他在南疆總校終究是沒上過課，只是在莊遠的圖書館裡看過很多書而已，書上看的缺少實踐，對材料學和藥材學知之甚少， 分辨不出粥裡加了什麽，可是……

　他靈魂感受得出！

　就在他剛剛排隊領了一碗粥， 跑過來喝下第一口的時候，他就感覺那口粥裡有某個物質直衝靈魂深處！

　生物的靈魂會本能地排斥外來物。

　在李觀棋的反感意識之下，他那lv.28的靈魂，瞬間就消滅了那個未知的外來物……可問題不是這個。

　問題是，青龍家族布施了百多年的肉粥裡，為什麽會有這種可以影響靈魂的物質?

　“嗯?”

　李觀棋眼眸微眯。

　一瞬間，所有東西都串起來了。

　在雷城出現了上百年的生死擂。

　在台下宛若癲狂般，渴望看見鮮血，渴望看見殺戮的觀眾看客。

　青龍家族免費布施了上百年的肉粥。

　這三者的聯系，全都串起來了。

　青龍家族給雷城百姓免費布施肉粥，這種免費的肉粥，沒有人會拒絕早上來一碗免費的肉粥，就算不是天天去喝，這輩子也總會喝過那麽十幾次。

　一旦喝了，雷城百姓的靈魂就被被肉粥裡的特殊物質影響。

　李觀棋猜測，正是這種特殊物質， 導致了部分雷城百姓會那麽渴望鮮血和廝殺。

　所以。

　雷城的生死擂才會那麽有市場，看客絡繹不絕。

　甚至在白陽肅清雷城習武風氣之前，各種在台上打到死的生死擂都擺到了城中街道。

　即便他現在大力整治，可雷城百姓的靈魂早已被徹底改變，源於靈魂深處的渴望鮮血與廝殺，使得一個又一個無面區春風吹又生，怎麽斬也斬不盡。

　讓雷城百姓變得瘋狂，渴望生死擂的廝殺表演……

　全都是青龍家族的手筆！

　甚至，四大家族同氣連枝，這極有可能是四大家族一起的百年計劃！

　秦鹿白……

　去找秦鹿白！

　那女人能夠用各種材料配置出增強靈魂，幫助破除秘法封印的藥劑，絕對是個精通藥劑學的藥劑師。

　李觀棋猜測，這應該是她的那位咒術師養父，赤公明教她的知識。

　“咻！”

　思慮至此，李觀棋端著裝有肉粥的木碗就轉身衝了出去。

　“哎?！”

　青龍家族粥鋪那裡的布施人員見此頓時急了，“兄弟！碗不能帶走啊！”

　……

　……

　“鹿白！”

　李觀棋端著木碗回到了井底安全屋，將裝有肉粥的木碗“啪”地一聲放在了桌子上，認真看向屋裡的秦鹿白，“幫我查查這碗粥裡都有什麽！”

　“血腥曼陀羅。”

　秦鹿白此時嘴裡咬著條綠色發繩，雙手繞到腦後，正對著一面鏡子， 將自己的頭髮綁成高馬尾。

　她瞥了眼桌上的肉粥， 然後繼續看向鏡子綁頭髮，拿掉嘴中的發繩，漫不經心道:“城東青龍家族布施的粥對不對?喝了之後，感覺靈魂有點異樣對不對?

　很正常，這就是四大家族故意配置的。

　粥裡加了很多材料，用來影響人體靈魂，其中最特殊的一份材料，是血腥曼陀羅。

　配合粥裡的其余輔材，血腥曼陀羅的藥效就能作用於人體靈魂，讓人們從靈魂深處渴望殺戮和鮮血，甚至在長久食用的潛移默化之下，這份瘋狂還能延續給後代子孫。

　然後，雷城百姓們就變成了如今這幅樣子。

　表面看上去很正常，一旦到了晚上，就會開始渴望鮮血與廝殺，故而以前的雷城才會生死鬥滿街都是，即便白陽整治之後，無面區的生死擂還是春風吹又生。”

　“……”

　李觀棋一愣，“你早都知道?”

　“當然。”

　秦鹿白扎好了頭髮，對著鏡子輕輕晃了晃腦袋，長長的馬尾辮飄揚著，發梢的清香撲鼻，聞起來有點像薰衣草。

　“我個人是信奉人之初性本惡的，我覺得人當然會渴望鮮血和殺戮，但是……”

　這位青袍美人轉頭看向李觀棋，輕聲道:“雷城百姓的這個比例，太大了，當然會有人渴望生死擂這樣的場所，但是雷城就只有三十萬百姓的基數，這些生死擂的看客市場未免太大，比例一算，根本就大到不正常。

　所以我專門調查過此事。

　很快就把目光放在了青龍家族布施百多年的肉粥上面。

　我最開始喝的那幾次，沒感覺有什麽問題。

　可後面又查了很久，一無所獲。

　所以我最後又找來了肉粥。

　在查過許多書籍之後，我配置了一份可以讓靈魂的敏銳程度大大提升的藥劑，這下終於發現了肉粥的不對，一番研究之後，終於在裡面找到了血腥曼陀羅的成分。

　不過……

　根據我的判斷，除非是三才級煉神境的武夫，否則絕不可能直接發現粥裡的古怪。”

　說到這兒，秦鹿白意味深長地看了李觀棋一眼。

　她知道李觀棋靈魂強大，卻不知有這麽強大。

　“……”

　李觀棋皺起眉頭。

　這件事是雷城是對公眾保密的。

　原因也很簡單，只有三才級煉神境的武夫才能粥有問題，可是到了那種修為，也基本上雷城的高端人士了，是利益集團的一份子，也不太可能會把事情說出去，破壞自己的利益。

　當然，主要是四大家族。

　歷史上肯定有敢說的，但是都被他們弄死了。

　“可是為什麽?”

　李觀棋不解地看向秦鹿白，“別人不敢就算了，為什麽白陽不將此事公之於眾?”

　“因為……這是四大家族的核心利益?”秦鹿白柳眉微蹙，“即便是白陽，也無法忤逆四大家族，觸碰這塊禁忌?”

　她自己這麽說。

　可很顯然，她自己都不信。

　“這根本不可能！”

　李觀棋眉頭緊鎖，“生死擂的市場的確不小，可遠遠算不上四大家族的主要經濟來源，這塊蛋糕的大小，還不足以讓白陽這位雷城第一的武夫都不敢碰！”

　讓雷城百姓渴望殺戮?

　這件事背後，絕對另有蹊蹺。

　“你糾結這些幹什麽?”

　秦鹿白此時整理了一下衣領，轉身朝門口走去，“關我們什麽事?走吧，四家會武的第五輪就要開始了，我們還有自己的事情要去做呢。”

　“……”

　李觀棋看著她的背影，神情肅穆。

　不管他的事?

　怎麽可能。

　這次【雷城第一】副本，副本區域就這麽一座城，巴掌大點地方，發生的任何一件事，可能都與最終的副本結局有關。

　要查。

　必須得查。

　……

　……

　查肯定是要查。

　但目前還是要做好眼前事。

　四家會武第五輪馬上就開始了，李觀棋和秦鹿白前往內城區，參加了第五輪。

　這輪得輸。

　否則太高調，到時進了秘境不好開溜。

　李觀棋對上了一個朱雀家族的男人，兩儀巔峰修為，兩儀形態是長出一雙火羽翅膀，能力是控火，確實非凡。

　他本來是想好好打一場，學到對方的《朱雀拳》之後再放水輸掉的。

　最終學是學到了，可結果卻有些失望。

　這拳法有點差勁。

　四大家族為什麽號稱四象家族啊?

　是他們的血脈真和四大神獸有關系嗎?

　當然……不是。

　屁關系都沒有。

　四個家族歷史上連一位五行級武夫都沒出過的家族，怎麽可能真和四大神獸有血脈關系。

　都是靠嘴皮子硬扯來的虛假關系。

　玄武家族有水界異能，恰好兩儀形態也有些龜殼模樣。

　正好，玄武代表水，北方，壬癸。

　於是就巧了，那就自稱玄武家族唄！

　順便再改個姓，就叫玄家。

　那他們家傳武學叫什麽?

　就叫玄武拳嘛！

　然後隨著一代代玄家人的持續改良，玄武拳也漸漸朝玄武的“守”靠攏，變成了以守著稱的拳法。

　於是，玄武家族，玄武拳，玄家，非常有逼格。

　事實上，大洛王朝幅員遼闊，不害臊地自稱玄武家族的，絕對不止雷城這一家……甚至他們還可能聲稱大家都是一個老祖宗，以前是一家的。

　雷城的其余三大家族同理。

　就比如朱雀家族，異能控火，兩儀形態長出一對紅色的翅膀。

　這不就對上了嘛。

　朱雀也有翅膀，也代表火，南方，丙丁。

　那就改名朱家，自稱朱雀家族，家傳武學也叫朱雀拳。

　所以。

　四大家族其實和四大神獸沒什麽血脈聯系，全靠蹭，名字是硬蹭的，拳法名稱也都是硬蹭的。

　和玄武家族的《玄武拳》不同，朱雀家族的這個《朱雀拳》平平無奇，實在沒什麽亮點。

　剛猛不足，技巧也不足，要說一無是處肯定不至於，可要說哪裡精妙……找了半天，還真找不出來。

　重點是對於李觀棋來說，《朱雀拳》既不像《飛風腿》那樣，可以彌補他腿法的短板，也不像《玄武拳》那樣，可以補足他守勢的薄弱處。

　這不是水平高低的問題。

　而是這門拳法本身的特點，就是沒什麽特點。

　哪怕四象級武夫來給李觀棋演練這套拳法，對他來說也如同雞肋——由此可見，另外以均衡聞名的青龍拳可能也是一路貨色。

　但白虎拳估計不一樣。

　白虎主殺伐。

　而白虎拳也是出了名的重攻不重守，攻勢極為霸道狠辣！

　這門拳法，還是有可取之處的。

　可惜李觀棋第五輪沒遇上白虎家族的人。

　而在台下觀看，“掠奪”的效果太差，根本捕捉不到個中真意——這和昨晚偷學老瘋子的《鬼影三千》不同。

　雖然老瘋子也沒跟他來正面的，可是李觀棋追了他足足一個晚上，總共好幾個小時啊，這麽長時間，掠奪術式一點一點掠奪都夠了。

　而擂台比武，同級切磋，十分鍾還沒解決戰鬥就算慢的了。

　總而言之。

　第五輪比武，一無所獲。

　李觀棋在擂台上打著打著，就故意露了個破綻，讓對面那個朱雀家族的男人把自己擊敗，就此止步前三十名。

　再然後……

　就是回到休息區，如同秦鹿白所說的，四大家族的人，已經在房間裡等候多時，準備拋出橄欖枝了。

　可秦鹿白說的情況，在他身上也不完全對。

　因為四大家族的人來是來了。

　可隻來了一個家族的一個人。

　一位老人。

　白家。

　白陽！

　“白、白前輩……”

　李觀棋走進他在休息區的房間，看著裡邊那道高大魁梧的白發背影，不禁有些愕然。

　按理說。

　青龍、朱雀、玄武三大家族都會派人來，唯獨不會有白虎家族的人。

　可此時卻完全反了。

　另外三大家族完全沒人來，反倒是白虎家族來人了——而且是白陽這位白虎家主親自到來！

　“您怎麽來了?”

　李觀棋望著白陽的背影，有些發懵。

　那天晚上偶遇，這位老人不是明確表示，白虎家族不會收他這種從雙人生死擂裡走出來的人嗎?

　“老夫改變主意了。”

　白陽緩緩轉身，那張宛若刀雕的蒼老臉龐，與李觀棋足有八分形似。

　當然，臉上多了些皺紋溝壑，眼中也多了些歲月磨礪帶來的滄桑——相貌實在太像，這位老人看上去就像一位老年的李觀棋。

　但李觀棋不想自己老年跟他一樣“落魄”，受困心結不得出。

　“來白虎家族吧。”

　白陽望著李觀棋，輕聲說道:“老夫會將你視為親傳，把一身武學衣缽，把練了一輩子的白虎拳造詣，盡皆傳授於你。”

　“為什麽?”

　李觀棋滿臉詫異，沒有馬上接受，反而問了這麽一句……因為白陽這舉動太反常了。

　“為了報恩。”

　白陽輕歎。

　“嗯?”李觀棋一愣。

　“你來自赤血軍。”白陽忽然說道。

　！

　李觀棋瞳孔驟縮！

　他明明沒有用過赤血軍拳……是那晚不小心對老瘋子說漏真名，結果給這老人聽見了?

　糟糕！

　“不只是名字。”

　白陽好似猜得到李觀棋內心所想，輕輕搖頭，“你雖然沒用過赤血軍拳的招式，可你在擂台上與人動手之際，招式裡有那一股子……”

　這位老人眼神飄忽，閃過一抹追憶，“一股子，神，赤血軍拳的神，鐵血、剛猛、一往無前。

　你是真正吃透了赤血軍拳，得了拳法真意，而非得了形的皮毛。

　非形似，而神似也。

　若是換做旁人，定然看不出來，但老夫看得出來，因為我對這股赤血軍拳的真意，實在太熟悉、太熟悉。

　嗯……老夫查過你的身份了。”

　白陽看著李觀棋，平靜道:“順著赤血軍這條線，再根據你那天晚上說漏的真名，老夫很快就查到了你的真實身份，一個本該被斬首的赤血軍逃兵。”

　“我不是赤血軍的逃兵。”

　李觀棋神情肅穆。

　“我知道，我知道。”

　白陽輕輕點頭，聲音沙啞，“那個少年的軍隊裡，怎麽可能會出現逃兵呢?”

　李觀棋微微瞪大眼眸。

　難道……

　“我欲收你為徒，傳你武學，是為了報恩。”

　白陽看著李觀棋，認真道:“你那一支赤血軍，是‘詩畫將軍’赤元安所創，十四年前，我曾與那位天資驚豔的少年郎，結伴遊過一段時間的江湖。

　彼時的元安還很年輕，才十六歲而已。

　他修為還不高，也還沒去海外，沒去紫羅蘭帝國的戰爭學院和藝術學院做交換生，還沒在海外打響他那‘詩畫將軍’的驚豔美稱。

　那時的他，正帶著自己還未過門的小嬌妻王燕青一起，遊歷大洛江湖。

　而彼時的老夫呢?

　那時，老夫剛殺了霍亂雷城的那頭五行級妖魔，然後離開了雷城，迷茫地在江湖上漂泊，找不到人生方向……是那對少年少女，為老夫掃去了心中的迷茫。

　老夫最終能回歸雷城，那對少年少女，當居首功！

　他們與我而言……有大恩。

　我得報。”

　說到這兒，白陽看著眼前的李觀棋，輕聲歎息:“朝堂、軍隊、八國柱，這裡面的水太深，老夫對元安和王燕青的死，深表遺憾。”

　“老夫沒能在他們身上報恩。”

　“可是，你來到了我的面前。”

　白陽看著李觀棋，沉聲道:“你是元安那支赤血軍的唯一幸存者，又得了赤血軍拳的神意，這一定是天命的安排，是老天，在催我白陽該報恩了。”

　李觀棋有些愕然。

　但很快就恍然大悟。

　難怪，難怪。

　難怪浮雲軍裡，那個雲浩在救了他之後，就把他扔在了雷城附近。

　雲浩與赤元安和王燕青是舊相識。

　而白陽也是。

　雲浩把他丟在雷城，就是為了讓他在雷城混出名堂之後，能夠被白陽發現，讓白陽繼續保他……不過，這個也是有條件的。

　若不是他掠奪了赤山河的拳法，得了赤血軍拳的真意，白陽能不能發現他，還真不一定。

　這其實也是詭異世界的巧妙安排。

　武夫路線的超凡者，在【邊疆戰場】副本之後，就轉到了【雷城第一】副本。

　沙場轉江湖。

　環境變了。

　可不變的是那一條關系線。

　赤家！

　王燕青的夫君，那位英年早逝的傳奇將才——詩畫將軍，赤元安！

　李觀棋從未見過那個男人。

　可卻處處能看到他的影子。

　“走吧。”

　白陽拍了拍李觀棋的肩膀，邁步朝門外走去，“跟我回白虎家族，話說前頭，你是外姓人，雖然能學白虎拳，可諸如白虎福地這些族內的很多資源，你享受不到，這是祖宗留下的規矩，老夫不能壞了這規矩。”

　“但，無關家族，老夫會把自己的一生所學，傾囊相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