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和塔內,張正道憑欄遠眺,日白風清,水天同碧,隻覺得心曠神怡,如此壯闊山河,確實為之傾醉。
小和尚笑道:“幾位施主,若是在八月十五,以及之後的三日,錢塘江潮信來時,聲如雷鳴,震動山河,蔚為壯觀。”
“未見潮影,先聞潮聲。潮頭由遠而近,飛馳而來,潮頭推擁,鳴聲如雷,噴珠濺玉,勢如萬馬奔騰。”小和尚回想起自己初見錢塘潮湧時,那時真是目瞪口呆,歎為觀止。
“後浪趕前浪,是一浪疊一浪湧,耳邊雖然傳來轟隆隆的巨響,但是江面上仍是風平浪靜。隨著響聲越來越大,猶如擂起萬面戰鼓,震耳欲聾。”小和尚滔滔不絕為眾人描述潮浪之勢。
“抬眼望去,可見霧蒙蒙的江面出現一條白線,西移而來,如素練橫江,漫漫平沙起白虹。再近,那白線卻是變成一堵水牆,逐漸升高,一堵白牆迅猛如雷,向前推移,待湧潮來到眼前,真有萬馬奔騰之勢,雷霆萬鈞之力,勢不可擋。”小和尚口才不錯,隻說的眾人眼前似是浮現出了那排山倒海之勢。
“欲識潮頭高幾許,越山橫在浪花中”。小和尚將蘇軾在八月十五觀潮時寫下的詩句,吟誦出來。
張正道不禁對眼前這個小和尚肅然起敬,施禮問道:“敢問小師傅法號?”
小和尚回禮道:“小僧法號智曇,師奉法相宗。”
張正道點頭道:“小師傅博學多才,日後定是一代高僧。”
智曇小和尚笑道:“萬法唯識,識心如水。”
眾人不明所以,智曇小和尚便又道:“佛門弟子,一切靠緣起,靠感應。”
武松卻道:“小和尚,你說這些,我們全然不懂,我問你,可在這裡飲酒吃肉麽?”
智曇小和尚道:“寺裡規矩,不可飲酒,不可吃肉,若是施主實在想吃,請便。”
阮小七問道:“你這小和尚,怎地不攔著我們?”
智曇小和尚,掃了一眼眾人,如實回道:“幾位施主,凶神惡煞,不似好人,小僧不敵諸位。”
“哈哈哈……”
眾人皆是大笑,這小和尚,當真有趣。
又欣賞了一會兒山河壯美,眾人腹中饑餓,阮小五便問智曇小和尚:“寺裡可有齋飯?”
智曇小和尚點頭道:“寺中有為來訪的施主安排飯食,請隨小僧來。”
眾人便下了這六和塔,張六牽著馬,見到眾人出來,叫屈道:“大官人,恁地不公平,你們上去賞玩,卻叫小人在這下邊吃曬。”
“可吃飽了?”張正道問道。
張六搖頭道:“正好餓了。”
智曇小和尚指著旁邊的一處建築道:“施主,那裡便有齋飯吃。”
張正道從錢袋中,摸出五兩銀子,遞給智曇,說道:“小師傅,祝你早日修成正果。”
智曇小和尚卻是沒有接銀子,而是搖頭道:“施主,難得有緣,不可讓這緣份,沾了俗氣。”
張正道將五兩銀子收了起來,而後摸出一錠十兩銀子,塞進智曇小和尚懷裡,大笑道:“小和尚,我就是這麽俗。”
言罷,也不理會智曇小和尚,帶著眾人去往那處齋堂用飯。
智曇小和尚低頭看了看銀子,又看看張正道的背影,念了句:“看來師傅說的對,這世上之人,大多是癡。”說完,自己又返回六和塔內,等待下一位有緣人。
武松邊走邊道:“這小和尚,倒還是一個不愛錢的和尚。
” 阮小七道:“十有八九是念佛念傻了。”
說說笑笑間,便到了這處六和寺的齋堂,此時晌午剛過,倒是有三三兩兩個香客,在此用飯。
將馬車和馬拴在外面樹木旁,七人加上那臨時雇傭的車夫,一起進了齋堂。
見這麽多人來此,有一位知客僧上前躬身施禮道:“施主,可是要用齋飯?”
張正道笑道:“師傅,有什麽好吃的齋飯,盡管端上來。”
武松接著道:“若是有酒,一並端來。”
知客僧淡淡道:“本寺不提供酒水。”
“師傅勿怪,且取齋飯來便可,我們這裡一共八人,麻煩師傅。”張正道客氣道。
知客僧又拜了一拜,去後面的火廚,準備齋飯。
尋了兩張無人坐的桌案,眾人分成兩撥坐下。
這六和寺,乃是一座中等寺院,隨六和塔而興,眾人看過那塔之後,對這寺院,此刻已是全無興趣。
“待用了齋飯,再準備些過冬衣物,咱們便啟程回家。”張正道看向眾人。
此次來杭州,往返需四五個月,辦事只要一兩日,大半時間,都是用在路上,殊為不便。
再加上,來時順風順水,一路行船頗為快速,返回時便是逆風逆水,若是河道不通,只怕半途還要下船換乘馬車。
武松早已是歸心似箭,聞言道:“也不知我那哥哥,親事辦的如何。”
張正道笑道:“武二哥,且放寬心,這事我已經交給孫三去辦了,保管叫武大哥滿意。”
武松道:“我這哥哥,忒是人善,只怕我一離家, 便又被人欺了。”
張正道寬慰他道:“武二哥放心,臨行前,我已經囑咐小乙哥,務必照顧好武大哥,必不叫他遭受欺辱。”
武松點點頭,不再說話。
阮氏三雄亦是擔憂家中老娘,今次離家這般久,倒還是頭一遭,便聽阮小五道:“只怕回到家中,已是過了年。”
張正道笑道:“若是急切,咱們中途換乘車馬,比之水路更快。”
阮小七搖頭道:“我寧願醉倒在船上。”
眾人七嘴八舌聊著,那知客僧這會已將齋飯端來,擺放在桌上,說道:“施主,請用齋飯。”
張正道還禮:“有勞師傅。”
眾人急不可耐,便動筷取食,雖是無酒無肉,倒也別有一番滋味。
正吃著間,張正道便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道:“哥,我不想回家鄉。”
轉過頭去,卻看見齋堂外,龐秋霞正背著一個行囊,扯著她大哥龐萬春的衣袖,二人似是在爭吵。
便聽龐萬春道:“如今盤纏已經湊夠,為何不回家鄉?”
龐秋霞苦著臉道:“我才不要回家嫁人。”
龐萬春瞅著自家妹子,知她不願嫁人,便隻好道:“我又不曾逼你,你不願嫁就不嫁,反正明日一早,咱們便回家鄉。”
張正道站起身叫道:“龐大哥,龐妹子,想不到臨行之際,倒還能再見面,真是有緣啊。”
龐萬春皺眉看向張正道,拱手道:“原來是張小官人。”
龐秋霞卻是眉毛一挑,氣憤道:“誰是你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