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宴飲,賓主盡歡。
盧俊義此人,心性淳樸,沒有甚麽城府,癡迷槍棒,頗愛結交好漢。
在張正道看來,這種人就是天性單純, 隻適合直來直去的戰陣廝殺。
不然,隻一個吳用,用一番漏洞百出的言語,又在牆上寫了如此顯眼的四句藏頭卦歌,便能引得他到梁山“做客”。
還固執己見,不聽從賈氏、燕青和李固等人的好言勸阻,執意去往山東泰安州。
尤其是在路過梁山泊時, 不聽店小二好言相勸,悄悄過去, 卻討了四根竹竿,挑上四面精心準備好的白絹旗。
上寫四句幼稚歌謠:“慷慨北京盧俊義,遠馱貨物離鄉地。一心只要捉強人,那時方表男兒志!”
如此大張旗鼓的騷操作,不僅驚住了店小二,便是那李固等車腳夫都癡呆了,一齊叫起苦來,跪地苦勸。
盧俊義不僅不聽勸,仗著一身本領,要展生平所學,執意要走,最終中人計策,寡不敵眾,被“請”上梁山。
真不知這盧俊義是真單純還是假癡傻,如今與他坐在一處吃酒,張正道方才知道,這人就是地主家的“傻兒子”, 比之那“九紋龍”史進, 更加純樸,不諳世事。
隻以為,有好武藝傍身,天下大可去得,行走江湖,闖蕩四方,輕而易舉。
這樣的“大傻”,最是好對付!
其實用不著戰陣廝殺,隻一包蒙汗藥,便能將其輕松放倒。
但是別說,能與這樣的人相交,也算是暢快之事。
張正道笑道:“盧員外一身好本領,卻窩在家中,豈不可惜?”
盧俊義道:“盧某也想似張知寨這般,千裡抓賊,施展生平所學,請功受賞。”
隨即,他又歎了口氣道:“盧家五代世居北京, 家中丁口甚多, 許多生意上的事情, 都需要盧某一一過問,脫不得身。”
張正道點頭道:“盧員外家大業大,可以理解。”
盧俊義道:“似今日這般,與索將軍使上一棒,已是大為暢快。”
索超叫道:“往日裡聽禁軍同僚說起,盧員外棍棒無雙,索某卻是不信,今日一番較量,心服口服。”
盧俊義謙虛道:“索將軍亦是好漢,盧某僥幸勝個一招半式。”
眾人互相恭維著說些場面話,席間又有燕青吹彈唱舞助興,將酒宴氣氛推至高潮。
一番暢飲過後,方才散了。
見三人喝的醉醺醺,難以步行,盧俊義便命燕青準備一輛車馬,先送張正道和欒廷芳返回翠雲樓後的客棧內休息,再送索超返回軍營之中。
一覺醒來,已是日落西山,夜幕深沉。
張正道起身之後,喚來夥計詢問時辰,得知已是臨到酉時,本想趕到翠雲樓去,只是身上散出一股味道,甚是難聞。
於是,張正道又命夥計打來一桶冷水,簡單清洗後,換上一套乾淨整潔的衣服,方才來到翠雲樓內。
賈夫人帶著女兒賈氏,早已坐在格子間裡飲著茶湯。
張正道見禮道:“教伯母和妹妹久等。”
賈夫人笑道:“我和香兒也是剛到沒多久。”
原來賈氏小名叫香兒,張正道看了一眼自己的便宜妹妹,問道:“伯母可曾點了酒菜?”
賈夫人道:“已經點過了。”
見張正道神情有些憔悴,賈夫人關切道:“正道可是身體不舒服?”
張正道解釋道:“先前在盧府中吃醉了酒,這會兒,還沒完全清醒。”
賈夫人便對女兒道:“再去叫碗解酒湯,與你兄長吃。”
賈氏道:“孩兒這就去。”
張正道笑道:“多謝妹妹。”
賈氏起身,喚來店夥計,又添了一盞醒酒湯來,端放在他面前。
張正道將湯吃了,肚中好受多了。
那盧俊義、索超,皆是能喝之輩,張正道即便有欒廷芳在一旁幫著擋酒,亦是飲了不少。
吃了碗解酒湯之後,張正道苦笑道:“那盧員外不愧是豪爽之人,平日裡去家中拜訪的江湖好漢,數不勝數,日日宴飲,有如泡在酒桶裡長大一般,我這點酒量,卻是喝不過他。”
大官人此刻,也不忘了給盧俊義再上點眼藥。
賈夫人皺眉道:“酒要少飲,吃多了誤事。”
張正道回道:“伯母說的是,酒是穿腸毒藥,色是刮骨鋼刀,財是下山猛虎,氣是惹禍根苗。”
賈夫人笑道:“想不到正道有如此才氣,竟說出這等精妙道理。”
賈氏聞言,也是大為意外,沒想到這位兄長,倒也是個頗有文采之人。
張正道笑道:“小子胡亂說的,倒讓伯母見笑。”
見他猶在謙虛,賈夫人是越看這俊朗的青年,越是欣賞,可惜不能招為女婿,美眸中有些遺憾。
這時,店夥計將酒菜一一端送上來,滿臉堆笑道:“老夫人,這次羹湯裡的紅棗,已經是去了棗核,還請您慢用。”
昨日,賈夫人在這翠雲樓裡吃飯,險些被一枚棗核噎死,店夥計自是將這件事情,上報給了店主。
那店主卻是個伶俐人,也怕店內吃死人,便吩咐後廚,凡是日後需要用到紅棗等物的菜品,全都去掉棗核,免得再有客人誤吞。
賈夫人見店夥計舊事重提,腦海中又想起自己被張正道抱了個滿懷之事,紅暈顯在臉上,故作鎮定道:“有心了。”
賈氏見母親臉色紅紅,知她害臊,便接話道:“娘親,用飯吧。”
店夥計見狀,便退了出去。
一桌菜品,俱是口味清淡,賈夫人不住為張正道夾菜,惹得賈氏腹誹不已,親生女兒,也從沒有這般待遇。
賈夫人還怕張正道吃不習慣大名府的飲食,便放下筷箸道:“若是不合口味,正道可再添些肉食。”
張正道搖頭道:“不用了,正好吃些清淡的食物,解解酒氣。”
“妹妹可要吃些什麽肉食?”張正道見賈氏一直默不作聲,便主動開口詢問。
賈氏回道:“我吃飽了。”
賈夫人笑道:“香兒今日吃的少了些。”
賈氏道:“女兒卻是不餓。”
張正道放下筷箸,想起一事,說道:“明日我便要返回鄆州清河縣,日後,若是得閑,再來看望伯母和妹妹。”
賈夫人聞言急道:“怎地不再多待上幾日?”
張正道回道:“離開清河數日, 不知家中是否安好,那夥賊人如今沒了蹤跡,也該啟程返家了。”
賈夫人有心再挽留一二,卻不知如何開口,隻好在桌下輕輕踢了女兒一下。
賈氏被母親踢到,直以為是叫自己開口說話,當下便道:“兄長路上小心,可寄些書信回來,也叫娘親和我放心。”
張正道大著膽子,抓住賈氏放在桌上的一隻手,笑道:“我自不會忘記妹妹。”
“當然還有伯母!”張正道又隨口補充道。
賈氏俏臉微紅,想要抽出手掌,卻被他抓的死死的,拿不出來,隻好低頭不語。
張正道一邊感受纖手的細膩,一邊對賈夫人道:“若是伯母願意,可舍了這裡,一同搬去鄆州清河縣住。”
“一來,這世道日漸亂了,遍地盜寇,這大名府雖說是座軍鎮,卻是無險可守,一旦異族南犯,甚是不安全。”張正道想起日後金軍南下之際,大名府就成了四戰之地,被打的一塌糊塗,百姓死傷慘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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