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豆腐的師父需要判斷豆漿的濃度下鹵水或者石膏凝結豆花,他們有一個類似於比重計的東西。
其實就是個特殊規格的小杓子,能根據漿體表面浮沉的深度來判斷。
解決了這一步,曬鹽法就沒有任何技術門檻可言。
按選定的鹵水深度來調整鹽池的高度,漏掉不同比重的其它雜質液,留下的就是高濃度的鹽液。
蒸發然後用推板把白花花的高純度鹽晶刮出來就行。
在通過了測試之後,張氏兄弟的眼珠子都快變錢眼的樣子,方的。
張氏兄弟關於試點改造鹽場的奏書由通政司遞上來,朱厚照當即用印,由劉瑾送到內閣,擇日朝議。
群臣激動啦,皇上和張氏兄弟一齊來撞牆,這是表現的好機會,一掐一個準。
又一輪奏書似雪,飄飛進了司禮監,這一回劉瑾沒有留中不發,而是讓人抬了兩大筐到奉天殿。
咚咚兩聲,當朝臣們看到擺在大殿中間的那兩筐奏折時,眼都充血了。
劉瑾此時闊步走出,面南背北立在禦座前,向眾位大臣拱手致意:“皇上龍體欠安,敕咱家替皇上聽議,開始吧。”
立皇帝終於走上了歷史舞台。
劉瑾代表的是皇帝,鴻臚寺禮官只能唱喏大禮參拜。
這一刻劉瑾志得意滿,於人間權力的巔峰上顧盼生威,而那些平時看起來高高在上的文官,全部都匍匐於他的膝下。
繁文縟節過後,劉健就第一個出列,舉起了笏板:“臣有本奏,今日殿上的這些奏折全都是彈劾皇上亂政的,鹽法攸關,已經施行多年,斷斷不可輕易革除,請皇上收回成命,改過自新。”
劉健幾乎切齒出言,一方面是對剛才劉瑾倨傲的回應,另一方面是他認為此事都不用再議,沒有絲毫的道理在小皇帝那邊。
涉及到自己利益,張氏兄弟馬上就跳了出來,斷人財路如同殺人父母,他們的爹媽都沒了,錢爹錢媽是斷不可毀於人手。
張鶴齡氣勢如洪:“荒謬,晦庵公,你看了奏折沒有,怎麽出此輕慢之言?”
劉健的牙關咬得咯咯作響,斜睥了張鶴齡一眼,淡淡道:“看了。”
張延齡也上前一步,往日裡他們兄弟都是被朝臣們噴得抱頭鼠躥的,今天也該輪到他們揚眉吐氣一回了。
“昏聵,奏節裡寫的很清楚,臣兄弟二人承包半個長蘆鹽場,保證產量不跌,否則咱掏錢補上不足的部分,且交還先皇批予的鹽余鹽引,如果增產了,咱兄弟就隻分一半,而且不用朝廷出息一分,但有好處沒有損傷,怎麽就亂政了?”
劉健氣不過,衝發怒眉:“因為你們不可能做到!”
張鶴齡朝著劉健再邁一步,頂上了去:“如果我們能做到呢,我們敢立軍令狀,敢拿出那一百多萬引的鹽票做抵,晦庵公敢不敢拿頭上烏紗打賭?”
“成何體統!退下!”
謝遷站了出來,雖然他跟劉健有裂痕,但這種關鍵時候閣臣也得統一立場,不然傳出去內閣就立不住了,所以謝遷及時地挺了劉健。
“官職是朝廷所授,豈可兒戲,不得妄語。”
李東陽也不得不出來了。
張鶴齡跟劉瑾商量過,故意這麽乾的,想激怒朝臣,讓他們失去理智。
見三位閣臣一同進坑了,張鶴齡得意了:“不打賭也行,你們也敢立軍令狀嗎?君前無戲言。”
韓文在朝臣的陣營裡已經覺得不對勁了,
到底是誰給了張氏兄弟底氣,竟然如此囂張,現在可不是孝宗在朝了,也沒聽說小皇帝跟張氏兄弟的關系這麽鐵呀。 想了想韓文還是咬了牙站了出來,大聲疾呼:“不可!鹽業不能輕忽,即便是他們二人立了軍令狀,也不可輕信。”
風頭不對,韓文想先攔著衝動的幾位閣老。
可泥人也有三分火氣呢,當朝閣老,地位最尊崇的朝臣,他們三人還是孝宗的托孤大臣,被劉瑾和張氏兄弟這麽玩弄,劉健怎麽忍得住。
於是劉健不客氣地衝韓文嗆道:“有何不可?”
韓文也顧不得體面了,疾聲解釋:“?庵公,就算是白紙黑字,可這倆人也不是沒有賴過帳。”
殿上群臣聽到了,皆嘩然,韓文說得對,張氏兄弟一向沒口齒,向來是搞砸了往張太后那一躲,然後讓皇帝來給他們擦屁股,壓根就不講理。
於是大殿上又響直了七七八八的斥責聲,紛紛將矛頭指向張氏兄弟。
可這一回張氏兄弟卻唾面自乾,頗有成算。
張延齡繼續邀鬥:“我們不僅會用已經付了錢的鹽引做抵,我們還會拿出張氏的田產為憑,怎麽樣,有種上疏有沒有種與我們具結文憑?”
韓文看到張氏兄弟小人得志的樣,心裡一空,再看向上方老神在在的劉瑾,心裡發苦, 莫非……
韓文不敢再往下想,他的擔心無法宣諸於口,而情勢又不容許他在此處此時與其他人勾兌,就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局勢劃向深淵。
這時科道言官和禦史們又跳出來起哄,紛紛斥責張氏兄弟,只差沒將二人小時看偷看那啥說出來了,將眾人的情緒撩撥得異常高亢。
張氏兄弟有備而來,還真的讓人將鹽引和田契給抬了上來,大有一副看不起你們嘴炮卻不敢動手的氣勢。
劉瑾這時終於開口了,他的角色是和事佬,裝模作樣地輕咳兩聲,讓大殿暫時安寧了下來。
“咱家看這樣吧,趁著朝會大家都在,工部和戶部就與張氏兄弟簽好承包文憑,臣工們也在文憑上簽字見證,戶部就先把張家抵按的引契收入國庫,這樣一來大家就可以放心了,皇上對鹽政和財稅缺弊日夜憂心,既然兩位國舅爺願意替皇上分憂,咱們也不要壞了親情。”
木已成舟,誰也攔不住了。
奉天殿變成了西市交易場,李東陽執筆,當場就將文契結成,張氏兄弟和數十個朝臣在契約上簽了名,白紙黑字,落筆無悔,扭轉不了事態了。
等文契送到司禮監用印的空當,張鶴齡嘿嘿一笑,迫不及待地揭了底:“不怕告訴你們,咱家有了曬鹽法,莫說是增產,翻番都不是難事。”
張延齡也露出了欠揍臉:“鹽價很快就會嘩啦啦地往下掉,咱第一次覺得為百姓做好事是這麽地爽,哈哈,哈哈。”
咚,不是張延齡被打,而是韓文氣急攻心,再一次暈倒在了大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