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露出果然的臉色,不豫道:“也要安排好知道嗎?事情辦得漂亮不惜賞賜,要是事情辦砸了,也得密不透風。”
說著他做了個手掌下劈的動作,將劉成驚出了一身冷汗,忙不迭答應:“小的這就去準備,從魏公公手裡調一隊人馬。”
劉瑾面無表情:“還算是知機,小心些,喬裝改扮,不要讓人認出來,你務必要親眼看著王嶽、范享、徐智這三個老雜毛咽氣,如果這事辦不好,你也不必回來見我。”
劉成一陣篩糠,悠著嗓子回話:“是,如果這件事出了差池,小的提頭來見。”
劉瑾狠狠地瞪了一眼劉成,讓後者身手木麻:“不用,我會自己取。”
劉成吧唧一下就趴了下去,手腳膝蓋並用,倒退著爬了出去,劉瑾的淫威竟至於斯。
可等了不到一盞茶的功夫,當一個文縐縐的書生到來時,劉瑾臉上又恢復了詳和,只是氣鬱仍然凝集不散。
書生倒是很講究,向劉瑾行了大禮參拜,然後才口稱“劉公”,待立一旁。
劉瑾臉上終於露出了笑容,伸手虛迎:“文冕啊,咱們是自家人,何須如此多禮,來來,過來坐”。
這個叫做文冕的書生搔到了劉瑾的癢處,別看只差了一個字,可公公和劉公不是一樣的含義。
前者是對太監的敬稱,後者是對高位者的禮致,只在士大夫群體裡的人才會被稱公,啥時候太監被這樣尊敬了?
這樣的待遇讓劉瑾有些飄飄欲仙,他也在文士面前有了牌面。
張文冕給劉瑾當狥頭軍師也有些時日了,摸透了劉瑾的脾性,捋起來那是順滑無比,貼心暖肺。
不過張文冕不僅僅是會來事,肚子裡也確實有貨,好幾次都給劉瑾出了恰到好處的主意,賓主二人相談甚洽,引為知己。
張文冕畢恭畢敬地入坐,劉瑾也沒客氣,直奔主題。
“文冕,咱家遇到了難題,你幫我參詳參詳。”
張文冕抱拳:“還請劉公示下。”
劉瑾油然點頭:“內閣三人去二,咱家欲引焦守靜先生入閣,可咱家讓那些部院大員廷推,他們全都不表態,你看該怎麽辦?”
張文冕倏然立起,急忙鞠躬行禮:“劉公,這是朝廷大事,晚生何德何能置喙。”
劉瑾卻不計較,而是微笑看著張文冕:“此事非咱家不可,不然咱家也不會相詢,現在無人主張,謀出我心,旨在我手,你我一體,文冕又有何議不得?況文冕大才,只是被那些豬油蒙了心的愚臣阻塞了上進之路,不然文冕現在必定位列朝堂,且快快道來,莫要作態。”
激將也好,請將也罷,總之劉瑾的話也撩拔到了張文冕,他誠然躬身:“如此晚上就鬥膽為劉公試言之。”
劉瑾輕抬手虛扶,張文冕順勢直起,這一挺氣勢就上來了,頗有羽扇綸巾之姿。
“李閣老文壇領袖,眾皆仰慕,欲收拾士人之心,還得從李閣老處著手。”
劉瑾細一想果然在理,自己還是心急了些,忽略了那些措大們的習氣,話不投機半句多,自己說的和措大們想的不對味。
他頻頻點頭,又出題似地追詢:“再詳言其中章程。”
張文冕假裝沉思,過了一會才道:“皇上慰留李閣老,說明皇上的心思是以李閣老作為文臣典范,這一點劉公可以向眾人強調,表一表李閣老的功績,如此就減少了些阻礙。”
劉瑾以拳擊掌,發出啪的一響。
張文冕卻沒停住,還在往外倒:“另外欲抬守靜老先生入閣,最好的辦法是一同抬舉一位文官們心儀之人選,二者綁定,如此就可以不必中旨,由廷推達成。”
劉瑾大感其然,可又有些為難:“那些措大都不與咱家一個鼻孔出氣,該綁誰好呢?”
張文冕不敢直言,而是尋思好了一會才輕聲相詢:“劉公,朝中與焦老先生呼聲相匹者誰?”
“也就只有吏部左待郎王濟之了。”
說的就是王鏊,劉瑾脫口而出,卻又馬上搖頭:“難,難,這人不聽咱家招呼,而且前時叩闕也隱隱有王濟之的影子,咱家怕是壓不住他。”
張文冕這時就徹底地淪為狗頭軍師,他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步,彎著腰附到劉瑾耳邊:“劉公,守靜先生與王濟之同為翰林出身,身份上合適,而且據聞王濟之深得聖心,他與守靜先生綁在一起入閣,沒有人敢反對。”
也許是說話的氣息吹癢,劉瑾的耳朵抖了兩下,眉頭也皺了起來,卻並未出聲。
張文冕接著又跟了一句:“劉公不用擔心壓不住, 自有皇上壓著,劉公代表皇上辦事,王濟之與劉公作對就是與皇上作對,那樣他的聖眷就沒了。只要劉公待之以禮,想那王濟之也不會作伐自己。以晚生之見,關鍵在於取勢,有聖上作勢,天下可鎮之。”
劉瑾眉頭陡然間開了,喜上眉梢,猛一拍張文冕的肩膀:“文冕真乃吾之子房也。”
這話張文冕聽著覺得犯忌諱,都姓劉姓張,任誰都會有不好的聯想,張文冕卻不敢言聲,而是很厚道地向劉瑾千禮相致。
“劉公過譽了,劉公對晚上無微不至,晚生敢不肝膽披瀝,盡忠竭誠。”
不僅口頭,張文冕捋起袖子就乾,幫劉瑾擬好了表章的文辭。
看著張文冕吹氣揮毫而就,連頓都不打一下,劉瑾感受到了張文冕的好處,稍一想便決定:“文冕,咱家這裡需要你,也別到錦衣衛應卯了,你跟我到司禮監值房行走。”
幸好司禮監的值房不在內宮中,錦衣衛百戶的腰牌也可以出入,不用挨那一刀,讓張文冕慶幸不已。
這是中書舍人的角色,那可是六品官,是皇上的秘書,現在擔任中書舍人的是何景明,大名鼎鼎的才子,要不是朱厚照懶政,哪裡輪得到張文冕。
張文冕聽了劉瑾的安排,身子骨都輕了幾兩,油然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念頭,他也被綁定了,立定再朝劉瑾一拜,這一次是誠心誠意的。
“什麽職位都無妨,只要能為劉公辦事,晚生與有榮焉,必鞠躬盡瘁。”
劉瑾將張文冕扶了起來,親自將他送出內室,讓後者再一次溫暖如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