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繡還真是為難了,他收了這些包攬戶的銀子,就一定得辦事,劉瑾判斷對了,這些包攬戶跟勳貴都有著或近或遠的關系,絕對不是赤腳的。
現在人被抓了,王繡就得把他們撈出來,一起分錢可以,馬蜂窩王繡也不敢捅。
無計可施,王繡又求到了朱厚照面前:“皇爺爺,這些人枷久了就沒命了,他們包攬倉場銀草,可是為了皇爺爺辦事,掙得的錢子也是補貼宮裡的開銷,您可千萬要開恩呀。”
朱厚照不點頭,沒表情:“市井小人,死不足惜。”
王繡想哭又不敢哭:“皇爺爺,他們是奴才的親戚。”
他還在心裡補了一句:其實他們是皇爺爺的親戚才對。
可他又不敢說穿,就只能在心裡佔便宜:皇爺爺的親戚也是咱家的親戚,那咱家就是皇爺爺的親戚,也不吃虧。
朱厚照怎麽會不知道,猜都能猜出來,於是露出了惻隱之色:“那你憑朕的口諭把他們放了。”
那不是往死裡得罪劉瑾嗎?咱可不敢乾。
於是王繡急了:“奴才怕是在劉太監那裡沒有這個面子。”
這怎麽行,朱厚照露出不高興的神色:“怎麽,朕的面子不如劉瑾的面子。”
“哪能啊,這不是皇爺爺更聖明更體貼臣下麽,奴才這才鬥膽向皇爺爺求個法子。”
朱厚照搖頭,虛點王繡:“你呀,你還沒明白事情出在哪,解鈴還需系鈴人,你先前沒有給劉瑾面子,所以他也不給你面子,現在你應該去求劉瑾,這樣他才有面子,他有了面子,就會給你裡子。”
王繡接受了點撥,卻有些豁不出去,期期艾艾地望著朱厚照,五體投地,戰戰兢兢。
送佛送到西,利用了王繡,也要做樣子給旁人看,朱厚照點明:“劉瑾能給你好看,卻不會落朕的面子,可朕卻不能壓著他,哪怕朕可以,因為朕還離不開劉伴伴,懂嗎?”
王繡當然懂,可不用大出血又何必呢,看來這一次是不出血不行了。
王繡將積了大半生的資財拿出了大部分,給宮裡能跟劉瑾說得上話的太監分了分,拉著他們一起向劉瑾求情,剩下的大頭都給了劉瑾,這才解決了問題。
劉瑾得了一個大紅包,一來要給其它哥幾個面子,二來也讓朱厚照有台階下,三來惡心戶部的目的也達到了,便釋放了那些個包攬戶。
以為這事就平息了嗎?沒有。
顧佐見算計劉瑾不成,又多得罪了一票勳貴,索性一咬呀,將此事在朝堂上捅了出來。
他上了一本:“田莊瑣瑣之利,不足以孝養兩宮,請革皇莊與勳貴田莊,還田於原主或小民領種,由戶部收取稅賦,宮中可請專支,余則補戶庫之不足。”
這還真被打著了要害,因為太監們太貪了,一對冊子,皇莊的收息還真沒幾個銅板。
顧佐是退無可退了,從劉健那裡收到風聲,皇上不打算輕舉輕放,在鹽事上一定要刨根問底。
與其被單方面打擊,不如拉著皇上一起受罪,戶部被乾沉了,皇上也別想舒心。
這就牽連到了喏大的皇產,朱厚照不是說國家財稅被掏空嗎?不僅鹽場有份,皇莊皇產也佔了好大一頭,一起來吧,鹽場要翻,皇產的貓膩也要翻。
槽友們的情報來了。
【其實這件事在半年前就起過風波,那時保定巡撫王璟上疏請革皇莊,戶科給事中鄒軒上疏請革勳貴田莊,皆言偷逃侵奪稅賦,
韓文得到了武器,帶頭髮難。】 【只不過爭來爭取沒結論,又被皇上大婚等事給衝淡了,漸漸沒了熱度。】
【皇莊和勳貴田莊的性質與鹽余一樣,都是無中生有,天下的地早就分完了,哪來那麽多空地頒賜?全是空頭支票,請旨後跑馬圈地,侵奪原來的莊戶,全變成佃農。】
【莊戶們不管願不願意,也只能咬牙忍了,因為勳貴、宗室甚至宮裡都不是易與的角兒,根本無法對抗。】
【再加上部分得了田產的主子會適當地降些田租,反而會比原來自耕的稅賦少,兩相比較,那些莊戶也就忍了。】
【問題來了,怎麽可能比原來的田賦少呢?】
【這就要說一說明朝的政策了,皇莊、宗室、勳貴是不用納稅的。】
【這就是士大夫們攻擊這條政策的原因,田莊這麽一圈,損的只有戶部的財計,皇室和勳貴反而吃得滿嘴流油。】
【其實真正損失的只有皇上一人,其實戶部的財稅也算是皇上的,可現在揣了一部分進宗室和勳貴的口袋裡,皇莊經營時也肥了太監,甚至十塊都一定有一塊進入內庫。】
【這也是朝臣們認為皇上沒有必要再搞皇莊的原因,因為稅賦進入戶部,最終也算是皇上花。】
【其實皇莊也不是自古以來, 而是起始於成化年間,當時處置太監曹吉祥,沒收得了大量的田產,歸入內庫監管收取。】
【初初這部分沒有被底層官員和太監上下其手,表面上看著很可觀,嘗到了甜頭,孝宗就開始大力推行,不但皇莊打著翻往上走,那些國戚、皇親、勳貴也紛紛請賜,孝宗多有準允。】
【口子一開就收不住了,到了正德年,數萬頃的田莊就脫離了戶部的手掌。】
【原歷史,不但張太后家又佔了數萬頃,朱厚照也給老婆的娘家賜了數萬頃,再加上那些親王郡王軍隊勳領,到正德末年,一共接近三十萬頃的土地就換了主人。】
【成了例,接下來就是每況愈烈了,嘉靖朝翻番,隆應和萬歷朝更是打了兩個滾。】
【明朝的土地兼並進而抑製了國事的正常運輸,便起於些。】
【一直到最後,連守衛國土的軍費都征不上來了,大明朝就走到了末路。】
道理很容易想明白,這邊佔了,戶部那邊自然就減了,戶部財稅逐年降低,鹽業有漏洞,田賦的漏洞也一樣大。
朱厚照也不樂意看著此禍坐大,可這個事情它不能隨便捅,現在自己還沒坐穩了,就拚命都抽搖下面的椅子,他就得摔下來。
可顧佐趁著王繡將這件事擺上了台面,再加上韓文在朝堂上的黨羽,他們想著能用這件事幫韓文解壓,搞不好能把鹽業改革給攪了,因為張氏兄弟不僅僅請了鹽余,還請了兩萬多頃地,地契都還在戶部壓著呢。
火星子飛進了熱油裡,頓時燃起了雄雄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