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滬上夾竹桃花葉飽滿，香味馨人。

　李唐打著一把竹木雨傘，走在小雨中。

　他一路溜溜達達，來到大華電影院門口。

　售票的是一個清瘦的老人，五十歲上下，此刻無精打采的坐在那裡，半眯著眼睛。

　“還有電影嗎?”

　老人睡眼惺忪的答道:“半個小時後， 還有一場美國的歌舞電影，要不要?”

　李唐說:“最後一排的有嗎?”

　“最後一排的還有三張，1-7-9你到底要不要?”

　“三張我全要了。”

　“好。”老人渾濁的眸子透出幾分犀利，“啪”一聲，將三張電影票拍在窗口。

　“拿好了。”

　說著又縮回了身體，繼續坐著打盹。

　李唐接過電影票， 眼中多了幾分神采，轉身從側門進了電影院。

　半個小時後，稀稀疏疏的人群出來進去，李唐看了看手表，新一場電影已經開播了五分鍾，見周圍沒有異常，才閃身進去。

　下雨天，電影院的的人並不多，此刻播放著一場美國歌舞劇，畫面上的女郎大波浪大長腿，引得一些觀眾尖叫起哄。

　李唐在黑暗中找到最後一排9號位置，旁邊8號上已經坐了一位女士。

　女子穿著一件暗花點綴的旗袍，頭髮也是時髦的大波浪，在電影撲朔迷離忽暗忽明的燈光下，露出一張精致的瓜子臉。

　李唐靠著女子坐下，一股馨人的香味撲面而來，讓他有種奇異熟悉的感覺。

　似乎在蘇雅文身上聞見過這種香味。

　“先生喝酒了嗎?”

　身旁的女子突然問了一句。

　聽見說話聲音，

李唐瞬間明白這是蘇雅文了。

　但還是照著接頭暗號，搖了搖頭，“感冒了， 喝了點醋。”

　“米醋還是熏醋?”

　“老陳醋。”

　暗號對上了，二人也互相認出了對方。

　“你什麽時候來的滬上?”

　黑暗中，李唐低聲問了一句。

　“沒想到大名鼎鼎的老虎就是你，以後我就是你的下級了。”蘇雅文小聲發著牢騷。

　李唐輕笑一聲，現在可不是談情說愛的時候，神情嚴肅，低聲問道:“出什麽事了?”

　“共產國際的一名情報員三天前被捕，現在下落不明，組織命令你打聽出關押這名同志的地方，配合組織實施營救。”

　“名字，被捕地點。”

　“李斯達，在比利時領事館工作，三天前在虹口被捕。”

　李唐聞言，蹙起了眉頭，就一個名字，線索太少了，但還是點頭說道:“知道了，有消息我通知你。”

　“要快，這個人和滬上地下組織有聯系， 現在不知道此人有沒有叛變，很多潛伏的同志都在等消息， 好不容易建立的身份就這麽放棄太可惜了。”

　“我知道了。”李唐慎重的點了點頭，就要起身離去。

　突然，幾道白熾燈照亮了電影院，幾個日本便衣和巡捕氣勢洶洶衝了進來。

　“所有人都不許動，拿出你們的證件，接受檢查。”

　一個日本便衣用蹩腳的中文說道。

　李唐和蘇雅文對視一眼，暗道糟糕。剛才還在考慮營救情報員，現在很明顯，此人已經叛變了，估計已經交待出了其他人，不然這麽機密的接頭敵人是不可能獲知的。

　問題究竟出現在哪裡呢?

　售票員?

　自己剛才在外面觀察了半響，並沒有發現埋伏，那麽這次抓捕顯然是臨時行動。

　李唐眯眼看著主席台位置的四名日本便衣和兩名法租界巡捕，冷笑一聲。

　突然看見又一名便衣推搡著售票的老頭走了進來。

　李唐心中釋然又疑惑，這個老頭不知道是不是組織的人，雖然見過李唐，但他不可能知道李唐的真實身份。

　到日本便衣此刻押解老頭進來，顯然是有什麽線索，但李唐此刻顧上那麽多。

　聽到蘇雅文有些緊張急促的呼吸聲，李唐突然伸手將其拉到自己懷裡，用力的親吻起來。

　嘴唇接觸，溫軟入懷，蘇雅文瞪大眼睛，掙扎了幾秒，在李唐暗示的眼神中逐漸安靜下來，但微微顫抖的嬌軀還是暴露了她此刻的心情。

　電影院的燈光突然亮了，日本便衣拾級而上，逐個檢查觀眾的身份證件，沒有證件的一律抓回巡捕房。

　此刻一名巡捕注意到李唐二人。

　看到李唐正抱著一個美人吻的正起勁，猥瑣的笑著，上前呵斥道:“幹什麽呢?交出證件，配合我們的檢查。”

　不想李唐勃然大怒，聞聲起來，就給了巡捕一個耳光子，罵道:“八嘎，你的死啦死啦的。”

　巡捕被這一巴掌打的昏頭轉向，聽到蹩腳的中文，立刻以為李唐是日本人，捂著臉求助的看向日本便衣。

　為首的一名日本便衣疑惑的上前，目光直勾勾盯著李唐看了幾眼，審視著說道:“我是大日本帝國竹機關菊川剛一，閣下是什麽人?”

　李唐傲居的昂起頭，斜睨著菊川剛一，冷哼道:“你是酒井正二的手下?”

　聽到李唐認識自己的機關長，菊川剛一恭敬的鞠了一躬，隨即繼續問道:“請問閣下的姓名，我們在執行公務，還望您配合。”

　狡猾的菊川剛一這句話卻是用日語說的，李唐心底暗罵，神色卻一點都不慌張，傲居的從懷中掏出證件，遞了過去。

　菊川剛一恭敬的雙手接過，一看之下大吃一驚，隨即眼神來回在照片和李唐臉上掃視，接著說道:“澀谷先生，打擾了，請問您在這裡做什麽?”

　這句話李唐聽懂了，冷哼一聲，傲慢的說道:“我的….執行公務，你們的離開。”

　菊川剛一偷瞄了幾眼李唐旁邊蘇雅文，暗暗稱讚姿色秀麗，看著凌亂的頭髮和衣衫，心底暗罵，“就這樣執行任務?”

　但這話他不敢說，對方是中尉，自己不過一個軍曹，級別足足差了4級。

　菊川恭敬的鞠了一躬，轉身對兩名巡捕說道:“將可疑分子全部帶走，到時候我們再引渡。”

　“行，你們說了算，上面怎麽吩咐我們就怎麽乾。”

　“吆西。”

　日本便衣和巡捕抓著幾個可疑分子離去，電影院剩下的十幾人此刻也沒有心思看電影，紛紛叫嚷咒罵著離去。

　一個學生模樣的男子仇恨的瞪了李唐一眼， 轉身離去，明顯把李唐當做日本人了。

　李唐:......

　“對不起，剛才。。。”

　電影院中只剩下李唐和蘇雅文兩人，李唐轉頭剛想解釋一句，“啪”一個巴掌就打在臉上，蘇雅文也不說話，傲嬌轉身離去，留下一陣香風。

　李唐:......

　去往巡捕房的路上，一名日本便衣好奇問道:“菊川隊長，剛才那位澀谷先生是什麽人?”

　菊川剛一眯著眼睛，沒有說話，心裡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覺得自己這個想法太過於大膽了，冷眼看著車窗外的景致，陷入了沉思。

　澀谷實，日本住滬上領事館武官，中尉軍銜。

　他總覺得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說過，但就是想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