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寄奴的次子劉義真這個人年紀不大,卻是極其好財,以至於喪心病狂,南朝人人皆知。
後秦姚興去世,姚泓繼位,其生性懦弱,又無主張,再者幾個兄弟鬧內訌,誰也不服誰,太尉劉寄奴覺得此機會甚好,遂起兵伐秦。
待後秦滅,劉寄奴入長安城,忽聞帳下蕭何劉穆之去世,而江南士卒又眷念家鄉,便決意回建康,留劉義真鎮守長安。
劉寄奴剛回到建康,大夏赫連勃勃來犯關中,劉義真不敵,理應盡快過潼關,往洛陽一帶退守。
豈料,由於搜刮關中財物較多,輜重連綿十余裡,行動緩慢,將軍傅弘之勸告扔掉輜重,輕裝上路。
然劉義真愛財如命,就是不聽勸告,執意如此,結果被夏軍追上,晉隊傷亡殆盡,損失慘重,灰溜溜逃回建康。
既以大敗,當勵精圖治,潛心修學,哪知劉義真沒有一絲進取之心,整日與謝靈運,顏延之等人嬉戲玩耍,留連風月。
謝靈運素以懷才不遇自居,以未遇明主而遺憾,為性褊激,多愆禮度,不把劉義真往正路上帶,反而聚眾飲酒作樂,深深為尚書令徐羨之所看輕。
而似謝華容這等女子,自有主張,素有才能,定是看不上劉義真此類輕佻無能之人,但奈何劉氏勢大,劉寄奴破了後秦,聲望如日中天,被授封宋王加九錫之禮。
所以,會不會是謝華容被迫嫁給劉義真,久而鬱鬱於心,一時想不開自絕人世,怨念終年不散,後來入畫成為女鬼害人。
王肅覺得這個可能很大,那麽只要破壞了這一樁婚事,就不存在有劉義真辜負謝華容這一回事,執念自然而然就解開了。
想及此,王肅心中豁然開朗,終於找到症結所在,一時心喜,嘴角不自覺揚起。
正在鬱悶的謝記見王肅臉上掛著淺笑,不禁抱怨道:
“王兄,如此情形,怎可言笑?”
“啊啊......”王肅轉身抱拳微躬,欠笑道:“謝兄,非是如此,乃是思慮良久,或有一計可行。”
謝記眉頭一舒,來了精神,頓時求道:
“王兄,快說來聽聽,有何好辦法?”
“那劉義真生性孟浪輕浮,無才無德,不過仗著宋王勢大,華容表妹自是不願,可對?”
謝記點點頭。
“婚約也還未定,可對?”
謝記又點點頭。
王肅言之鑿鑿道:“既如此,何不趁著婚約未定之時,先替表妹擇一佳偶。想來拆他人一門姻緣,成自家一門姻緣的事,宋王定是乾不出來的。”
謝記想了想,看了看後院,不免憂心忡忡道:“此法雖好,也可行,但華容表妹一向眼界高,尋常才俊恐難入眼,倉促之下,怕是不好尋?”
王肅卻是笑了,自信道:“謝兄杞人憂天了,江東自古多才俊,晉室南遷移,江東繁華更甚往昔,總有一個配的上華容表妹。”
“誒......”想起謝華容心中所屬,謝記不免歎息道:“文有嵇康之骨,武有衛霍之志,哪裡那麽容易找到?”
王肅開玩笑道:“三條腿的蛤蟆不好找,兩條腿的男子多的是!”
“哈哈哈......”謝記被逗得發笑,直言道:“王兄,你......你真是,此話雖粗魯,但道盡事實。”
......
“初識不知畫中意,再見已是畫中人。”
王肅想通過這句話,告訴謝華容自己只是來攀親戚的,
絕無其他想法。 謝華容隻當王肅說的是這般,並無多想,卻是被這一副正楷給吸引住了,擺在一旁,提筆便臨摹。
豈料,王肅與謝記的這一番話,全被躲在後門的侍女鴻音給聽去了,一字不落的說給了謝華容聽。
一隻纖手握著一隻筆,正在專心的臨摹正楷,忽聞此事,筆尖觸紙,久久未能提上,熏黑的墨汁很快浸染了一大片,糟蹋了一張珍貴的紙。
謝華容彎眉翹起,眼中露著憤憤之色,斜眼看向了院裡,心中咬牙切齒的念著兩個字:
“王肅!”
“你等著!”
謝記中午於府內宴請王肅,席間兩人談笑風生,觥籌交錯。
飯後,王肅滿載而歸,卻是顯然不知道,自己於無意間,又得罪了謝華容一通。
是日,正在城樓巡邏的王肅,忽然收到了謝記派遣下人送來的請帖,約王肅明天上午去華林園,行流觴曲水之雅事。
此次雅事的發起者乃是謝記,次日一早,就讓家中奴仆備好酒水器具,在渠水上頭等候吩咐。
王肅持請帖到華林園時,已然來了不少人,謝記作為東道主,為王肅一一引薦認識。
多為洛陽本地士族豪強子弟,還有幾人專門從城外周圍鄔堡趕來,只為了參與這一件雅事。
開春後,中原大地複蘇,華林園內雜木珍草齊發,綠意迸現,麋鹿小鼠成群結隊遊耍,好一派生機勃勃的景象。
渠水漸漲,有涓涓細流入大夏門,從天淵池經過,春水依次路過玄武池、流筋池、扶桑海等,最後歸洛水。
細流彎彎曲曲,左側為華林,右側為蒼龍,華林背後的綠蔭下,設一座棚,圍有素紗帷幔,前置一塊屏風。
棚下置一把古琴,一張書桌,上設有筆墨紙硯,用來記錄這次的雅事中產出的詩詞文章等。
素紗帷幔若隱若現,有倩影幽現,纖手撫過, 琴音嫋嫋不絕,似是清泉流響一般,與這涓涓細流,相得益彰。
這琴音一出,王肅便識的為誰人彈,除了謝華容外,無其他人。
王肅尋了一塊幽靜的地方,臨細流旁,席地而坐,與周圍一人,三言兩語,聊起了天。
此人名邵東,乃是洛陽城外,出自邵家鄔堡。
當年晉室南遷,大部分人都隨之去往江左之地,一部分人去向西域,還有一小部分選擇留了下來,舉全族之力,修建鄔堡庇護之所。
多年來,中原大地戰亂頻繁,單是洛陽就幾經易手,許多殘兵流民迫於生計,不得不落草為寇,打家劫舍。
因此,匪徒肆虐之所,人人尚武,邵東生的精壯,沒有一絲靡靡之風,隨身攜帶長劍弓矢,以備不時之需。
近年來,洛陽周圍匪患更甚,姚秦覆滅,手下殘兵一哄而散,許多遁入洛陽南邊的山林之中,少則三五十人,多則上千人,佔山為王,官府也拿他們沒辦法。
琴音漸止,謝記作為雅事的發起者,開始宣讀規則:
“元熙元年,己末,暮春,會與洛陽華林,行流觴曲水之雅事......”
“羽觴隨波泛。”
陶製羽觴斟半杯酒,置於一張綠荷上,綠荷載著羽觴順流而下,漂浮在誰的面前停止不行,誰便取羽觴飲酒,然後作詩詞一首,若是作不出,便罰酒一觴。
謝記先取羽觴,飲酒一杯,開個頭,吟詩道:
“齊釀如澠漲綠波,公詩句句可弦歌。”
“流觴曲水無多日,更作新詩繼永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