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墳塋旁坐了許久,陪母親說了許多話,將我這麽些年,生活中的點點滴滴,都一一告訴了母親,我想讓她知道,她的兒子長大了。
荒涼的墳塋上沒有一點活力,母親定是不喜,她生平最愛梳妝,既然那個人不願,那兒子便親手替母親梳妝。
我起身,一劍斬下一截桃枝,跪下親手插在了墳塋上,抬起頭,憤恨的目光看向了北方。
此刻,我心裡的念頭愈發的強烈,看著墳塋,我再次暗自發誓道:
“母親,你等著,兒子一定替你尋回公道。”
我的心裡簡直恨透了那個人,一刻也等不得,騎著馬,朝著黃河邊奔去。
十幾天后,夜以繼日,我趕到了魏都平城,我以前朝思暮想,夜夜盼歸的那個人,現在就生活在這座城裡。
而此刻的他,與我離的如此之近,但我心中卻是沒有一絲欣喜,有的只是滿腔的怨毒和憤恨。
因為曾經有一個女子,孤寂的來了,又孤寂的離去,然後落寞的死去。
這座城是如此的雄偉,街上的人是如此的多,他們個個面帶笑容,走在熙熙攘攘的陽光裡,而我卻感受不到一絲溫暖,仇恨讓我渾身陰冷發寒。
我徑直走向了陳留公主府,離的越近我的恨意就越濃,等我站在了府前,恨意已經使得我無法保持平靜。
我的眼睛裡只有一片血紅,朝著公主府,將我心中的憤恨,猛烈的宣泄出。
“王肅,你出來!”
“王肅!”
守衛立刻衝上來,欲將我強行按倒在地,只不過,區區兩個,怎可是我的對手,一個側身就避開了,再反手兩拳放倒。
解決了這兩人,我衝向了公主府,越過了大門,立刻圍上了一圈帶刀的守衛,虎視眈眈的盯著我,領頭的守衛厲聲問道:
“大膽!敢衝撞公主府,不想活了?”
我冰冷的目光越過了眾人,看向了後方,幽暗而深邃,那個人就在那裡面住著,他娶了公主,過著逍遙自在的日子,而我的母親卻紅顏薄命,只有一座荒墳,這不公平。
我渾然不懼,再次怒喊道:
“我找王肅,讓他滾出來見我。”
守衛又問道:
“你到底是誰?”
我眯緊了眼睛,看向了裡側,握緊了手裡的劍,憤然喊道:
“他曾是我父親,我從建康來,我要向他討一個說法,讓他滾出來。”
領頭的侍衛頓住了,顯然是知道些什麽,仔細打量了我一眼,收起了刀,說道:
“你先等著,我進去稟告一聲。”
我持劍立於院中,凌然於眾人,冷言看著眼前的一切,看著精致的雕欄,看著高深的院牆,看著幽深的院落,心中的怒火卻是愈發的高漲了。
沒一會兒,那名侍衛回來了,對著我說道:“人可以進去,武器放下。”
我無所畏懼,一掌拍向手中的劍,刺破了堅硬的基石,入地三寸而不倒,決然而獨立,負著雙手,光明正大走了進去。
守衛將我帶到了中廳,便退了下去,我四處掃了一眼,裡面沒有任何人,空蕩蕩的,只在牆上掛著一幅書法。
我一眼就認出這是他寫的字,對於他的字跡我了然於胸,只有他才能寫出這樣的楷體。
“誰家玉笛暗飛聲,散入春風滿洛城。”
“哼!”
我心裡很是不屑,既然如此想念洛陽,又為何居於此地,貪圖享樂而不回?分明是虛情假意,
看的令人作嘔。 這時,一名丫鬟攙扶著一名雍容華貴的女子走來了,她看了我許久,臉上閃現過一系列複雜的表情,最終都歸於平靜。
我雖未見過陳留公主面,不知其長得什麽模樣,但我知道,眼前的這個女子一定是陳留公主。
我冷臉道:“他呢?怎麽不出來?還是沒臉出來見我?”
陳留公主沒有惱怒,只是淡淡的說道:
“他不在了。”
我愣神住了,懷著滔天恨意前來,結果人不在了,那一瞬間,隻覺得心裡被憤怒擠滿了,和無處釋放的壓抑。
我有些發狂,紅著雙眼,喘著粗氣,他一死了之,那我母親的公道該去哪兒尋?
我眥著眼道:“他這種人死了活該,活著是對這個世界的玷汙,他有什麽臉面活在這世上?”
陳留公主依舊波瀾不驚,看著憤怒抓狂的我,只是淡淡的說道:
“像,真是像,連脾氣都如出一轍。”
我甩袖怒道:“休要將我與他相提並論!恥於為伍。”
隻刹那間,陳留公主眼神陡然間,變得凌厲無比,爆呵道:“我不許你再侮辱他,別以為你是他兒子, 我就不敢殺了你?”
“哈哈.....”我忽然大笑,見到這個女人失去了冷靜,我反而感到說不出的暢快,隨即駁斥道:“我不但侮辱他,我更要將他的罪責散布天下,拋妻棄子,叛敵賣國,人人得而誅之。若他敢站在我面前,我定要手刃了他,為我母親報仇雪恨。”
“放肆!”陳留公主的一聲厲呵,引得許多守衛像泉水一般,快速湧入中廳,將我包圍的嚴嚴實實,手中的刀泛著森森寒光。
但我卻是沒有絲毫,與之針鋒相對,鄙夷嘲諷道:“我母親苦等了他將近十年,從建康到了洛陽,又到了平城,最後自縊在洛陽城外桃山上。可他呢,違背了諾言,負了我母親,卻娶了你,過著富貴榮華的日子,這樣的負心人難道不該殺絕?”
陳留公主凌厲的目光盯著我許久,最終還是揮了揮手,撤下了守衛,雍容華貴外表的背後,是蒼白的無可奈何。
突然間,她開始狂笑不止,像是一個輸的一敗塗地的賭徒,淚水漸漸填滿了她的眼眶,充滿了自嘲意味。
“他沒有負你母親,從來沒有,他怎麽舍得負你母親呢?”
我怔怔而立,不敢相信,一時間沒能理解,連忙問道:“你說的是什麽意思?”
“經珠不動凝兩眉,鉛華削盡見天真。”
“呵呵呵呵......”
陳留公主喉頭哽咽道:“詩不是為我寫的,他也從未正眼看過我,哪怕我打扮的在美麗,也引不得他看一回。他就沒有娶過我,他人雖然在這裡,但心卻在洛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