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終究還是被師傅“逼迫”著上路了。
但我始終想不明白,在這個內憂外患的亂世,大明朝完蛋只是時間的問題。就算救下崇禎又能怎樣?
“師傅,您老人家想過沒,雖然說是名師出高徒,只是我這個高徒還是差了點火侯,您就不擔心我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年少人不經歷磨難,又怎能了解世事的艱辛?為師自有安排,你就安心上路吧!”
這話乍聽著這麽別扭呢?我摸摸鼻子求助的望向師娘。
“唉!”師娘竟然歎了口氣:“看來老爺你也真的是糊塗了,就算明兒要下山,你也不能左一個上路右一個上路的,這樣多不吉利。”
說著話,師娘從秋菊手中接過一個緞面荷包,在我詫異的注視下幫我系在了腰間。
“明兒,你從小沒有金錢觀念,雖然說一路上的花銷盤纏自有林叔和梅香掌管安排,但出門在外不比家裡。這荷包裡是一些散碎銀子你自個帶著。”
“師娘,為什麽是我?”我強忍著不甘還想做最後的掙扎。
“因為…”師傅先是摸了摸鼻子,爾後又撚起他的山羊胡:“因為你是我的弟子。”那一刻我似乎產生了錯覺,師傅的腰板竟然比平日裡直了許多。
“我可以能不做你這個弟子了嗎?”
“不能。”
“為什麽?”
“其一,自古有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之古訓。其二,你我雖為師徒,實則親如父子。所以這趟BJ之行,舍你其誰?”
“嗐,當初你師傅撿你回家時,你並不比咱家那只花貓大多少,師娘我都不敢相信你會長到如今這般高大俊俏。”
看著偷偷拭淚的師娘和須皆霜的師傅,就算是有一肚子的狡黠說詞我也給強咽了回去。
桃花谷為於襄陽東北200多裡的大埠山深處,山民多以種桃為生。此時剛進五月,果實已豐,只是離成熟還需些時日。
梅香在路邊給李過摘了粒剛剛紅尖的白桃,嘴裡嘟嘟囔囔,“要是再晚上幾天,等這桃子熟的透了帶些上路多好。”
“這果實真是脆甜”。李過可能從來沒有吃過桃子,接過便啃,桃子上的一層細毛都不曾擦得一擦。
“將軍可能不知,這桃子要是成熟也還得十天左右,那時才真的香甜,卻不會這樣生脆呢!”
“這已經是夠甜,哪熟時又是怎樣的味道啊?”
看李過一臉懵逼,不覺讓人好笑:“這還叫甜,你沒覺澀口?”
“不澀不澀。”
“那好吧!”我用馬鞭一指路邊桃林,“想吃管夠,我請客。”
“哪怎麽行,我們義軍可不能隨便順百姓的東西。”
見李過一臉認真的樣子,林叔忙道:“李將軍若是愛吃,多摘些無礙的…”
這是大明崇禎16年的五月,我林叔梅香,還有來之襄陽的李過一行四人走出深山,走向無知的江湖。
【二】
按林叔的計算,我們騷早起身,可在日落前趕到50裡外的縣城,在那裡打尖住宿。只因我磨嘰拖延,打亂了林叔的計劃。
“少爺,看來我們只能在山下的小鎮上歇一晚上了。不過這樣也好,李將軍也曾說過,他可以幫我們再找幾匹座騎。”
林叔這樣一說我還真有些難為情,四個人只有我騎馬。它還是李過來時的座騎
“林叔,我都聽您的。要不您老來騎會,我也可以步行的。
” “不用,我們一行就您是少爺。您看我,和這位老伯還有這妹子都是粗人,壯著呢!”李過一手執韁一手啃桃,“到了前面鎮上我找大順軍借幾匹馬,妹子你也不用走路了,你背哪麽多,重嗎?”
梅香跟在馬後,我見不到她的表情,但卻聽到了她的嘟囔:“狗屁將軍,啥都不是。”
山路崎嶇不平,馬背顛簸的我昏昏欲睡,迷糊間就聽李過一聲驚呼:“咦,前面發生了什麽?”
我一個激凜,這小子還戰場下來的,怎麽遇事總這樣一驚一乍的。剛想嘲諷他幾句,抬眼就就見前面山道上一片狼藉,橫七豎八躺著幾具死人,中間一個身著喜服,在殘陽下分外顯目。
我睡意全無,雙手一按馬鞍翻身下馬,“林叔,您看…?”
“少爺,這可能是一個接親的隊伍。除了這穿喜服的新郎外,那些紅漆箱籠就是嫁妝。”
“哪新娘呢?”梅香替我問出了我心裡的疑問。
“這是搶劫。”李過手按刀柄一掃先前憨厚模樣,眼神刹間凜冽如刃。
“這當然是搶劫。”我彎腰從一翻倒的大紅箱旁撿起一本冊子道:“你看,這箱裡就只有這本小冊子了。”
“是的少爺,這裡面原本是新婚的陪嫁。”林叔眼神中有了憂慮。
“這裡還是大埠山范圍,桃花谷方圓十裡有誰不知咱家老爺的威名,敢在這撒野?是吧少爺。”
梅香邊嘟囔邊走向我,“少爺你看的啥,是秘笈嗎?”
“啊…嗯,不是。”我慌忙合上冊子,臉一陣發燒,心跳加速,“那個,小李將軍給你看看這個。”
做為同齡人這個問題請教他還是方便些,“你知道這上面畫的是什麽嗎?”
李過收回四處張望的眼神,湊向我手中攤開的書冊,“啊!這這上面怎麽全是不穿衣服的小人?”
“我呸,就知道你小子會一驚一乍。”我啪地合上冊子,後悔不及。
“草率了啊!”我在心裡罵了聲娘,真想找個地縫鑽下去。可梅香偏偏還要補一刀。
“小人書?少爺我也要看。”
“梅香,不要胡鬧。”林伯喝了一聲,“這不是女孩家該看的。”
“少爺,其實也沒啥大不了的,每個人家在嫁女時都會在箱底放上一本這樣的小冊子,鄉下人管它叫壓箱底。”林伯淡淡道。
就算是再笨,我也已明白了這本小冊子的用途,飛快掃了眼早已俏臉緋紅的梅香,“那我扔了它。”
我作勢要扔,心裡卻實是不舍。
林伯似笑非笑道,“少爺你也可以留下它。”
【三】
殘陽似血,噪鴉歸林。眼見天色已晚,我們隻好繼續上路。只是有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林叔,大埠山左近一直有桃花谷罩著,多年來從未有這種事發生,今天這事有些蹊蹺。”
林叔輕歎道,“少爺,如今雖處亂世,但冷月盟威名還在,這場殺戮決不會是江湖仇殺或匪幫所為。”
“難道是…不對啊林叔,這裡離縣城50多裡,若無反叛不會有軍兵來此。”我更是不解了。
“你還真是笨啊少爺。”梅香指了指李過,“這位李將軍不就是帶兵的嗎?”
我心裡一震,還未開口就聽林叔道,“李將軍,山下鎮上想必也已被大順軍駐防了吧?”
“啊,當然…不,不會。”李過自從看了“壓箱底”圖冊後,一路上表情一直怪怪的。被林叔突然一問,忙不迭道,“不,決無可能。我大順是義軍,萬不會與朝廷軍兵可比。”
“李將軍敢保證?”梅香冷哼一聲,“自古兵匪一家,分什麽義軍和朝廷。每次受罪的總是老百姓。”
“不可能,真的…”李過音量漸低,他心裡其實已經沒了自信。
“不用爭了。”林叔一指山道旁的三間茶舍道,“這茶舍平時是一對老夫婦經營,山間客少,往常早已熄燈安寑。這時卻是燈火闌珊,酒令嘈雜。且舍外那三五匹馬就可證明,舍內喝酒之人定是山間搶劫的兵校。”
“哪我們進去看看?”我翻身下馬卻林叔按住。
“梅香看住少爺。”林叔望了眼李過,身形一晃便掠向茶舍。
“就不想湊個熱鬧?”我對梅香擠擠眼。從小耳鬢廝磨,相互已無秘密。此刻她那顆蠢蠢欲動的心定不會比我少。
“只是老爹要我看住你啊?”梅香猶豫道。
“管他呢!”我一拍身邊已有些無措的李過,“走吧,看看去。”
茶舍不甚寬敞,三五方木桌凳已被十多個軍校佔滿。正在那喝五吆六大塊吃肉。準確說是撕雞。
角落裡有三具屍體,其中一個身著大紅卻凌亂不堪,想必生前定是受到無法想象的傷害。
“她就那遇劫的新娘,少爺這些畜牲就不是爹媽生養的嗎”梅香恨聲道。
“那兩具一定是經營茶舍的夫婦了。”我至幼長於深谷,深受師傅師娘和林叔一家的寵愛遷就。雖自小習武卻從未見過當下之慘狀,不由得渾身戰栗,不知道是害怕還受到驚嚇。
“少爺…”梅香抓緊了我的手。她竟然比我抖的還歷害。
“李將軍,你還有何話說?”我譏諷聲道。
黑暗中見李過雙目圓睜,手握雁翎刀柄。只聽得他咬牙切齒的聲響,卻不見答我。
那眾軍校吃的正是熱鬧,兀然見到林叔悄然而至,俱是吃了一驚,只聽一個小兵道,“哪,哪來的老兒,你好大,大的膽子。”
林叔用手一指那三具屍體,冷聲道,“這幾個人是軍爺們殺的了?”
軍校們齊聲哄笑,就像是林叔問了個極是好笑的問題。
“不光是那兩老家夥,那小娘子也我等搶來的。”只見先前那小兵揺揺晃晃站起身,口角流涎淫聲淫氣道,“她皮膚細嫩,真,真的好享受…”
那小兵話音未落,隻覺眼前一花, 林叔形同鬼魅已到他面前,不及驚呼,他那顆腦袋已被林叔拍的粉碎。
”畜牲!”
眾軍校也不愧是沙場老兵油子,刹間便有了反應,一同揮刀向林叔圍了上來。
他們已是極快,沒料林叔更快。只見他右腳一點順手抄起五尺來長的棗木條凳,一式秋風掃落葉,就聽得一陣乒啪亂響,皆是兵器落地的聲音。
這些個軍校平時衝鋒陷陣,見慣生死,可是他們那種沙場蠻橫把式,在江湖高手眼裡只是平常。
林叔在軍校中間身形飄忽,或左或右,或踢或點。刹間十多名軍校便做了他掌下亡魂。
最後一個不待林叔動手,他搶先跪到,撲身便拜:“爺爺饒命。”
林叔一腳把他踢了個筋鬥,冷冷道,“李將軍,你可認識這位軍爺?”
李過用刀架在那軍校的脖子上,歷聲道,“這些人都是你們殺的?”
“好漢饒命。”小校眼珠一轉,拚命叩首:“小的我,我未曾參與。”
“你們怎敢…”李過嘶聲道,“你可知道我是誰?”
小校似乎感到了一線生機,抬頭看了眼李過忙又低下,小聲道,“小的未曾見過少俠…”
“好惱!”李過雙目圓睜,手腕一翻,小校便已身首異處。
人狠刀快,首級落地屍身不倒,一腔熱血直衝茶舍房梁,遇阻後飛濺如雨,刹間茶舍中已是腥氣四溢。
我氣室一滯,忍不住一聲長嘯。林叔梅香齊聲驚呼:“少爺…”
我強忍悲憤,苦笑道,“林叔我們上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