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言搖搖頭道:“魔門與慈航靜齋之祖相戀,且兩家同源這件事情,靜齋向來諱莫如深,不肯叫人知道,免得引起江湖同道質疑,除卻寥寥幾人,誰有知道?
況且我不到十歲,若不是有人告訴我,就算要編,也編不出來吧?”
“是你師父告訴你的麽?”師妃暄立刻反駁道:“他有什麽證據?”
“這些秘密也是他多方得知,要是假的,肯定不會說出來誤導我。”薑言說道:“其中最主要是信息來源,自然是從上代‘邪帝’向雨田口中得知。”
“原來是魔門傳來的消息。”師妃暄頓時松了口氣,道:“肯定是他們打不過我們,出言詆毀。”
薑言嗤笑一聲道:“向雨田三十多年前就達到了破碎虛空的境界,天下無敵,用得著編這些謊言,來欺騙你們靜齋一些連‘劍心通明’境界都達不到之人麽?”
“薑師兄也知道我們靜齋的武學境界?”師妃暄與之越聊,越覺得驚訝,複問道:“‘破碎虛空’又是一個什麽樣的境界,怎麽就能天下無敵?”
“破碎虛空,便是道家所說的飛升。”薑言道:“你們家的《劍典》練到最後,需要坐死關,為的不就是要進入到破碎虛空的境界?
只是到底還差了一籌,比不得《戰神圖錄》和《長生訣》,能夠直達此境,非得要經歷一道死關,過得去則矣,過不去就……”
他話不說盡,師妃暄也聽師父說過,祖師地尼當年坐死關未能成功,這等隱秘的事對方都知道,她再不懷疑,不服氣的問道:
“你也說邪帝的才情並不勝過地尼祖師,為何《道心種魔大法》能夠破碎虛空,《劍典》卻不行?”
薑言道:“所謂孤陰不長,孤陽不生。謝眺與地尼偏執一端,是以所創武功,並不能臻至破碎虛空的最高境界。
不過這兩位畢竟是超世之傑,都想出了解決的辦法。謝眺設想集合眾人之力,讓一代代的邪帝,臨終前將一身的元精注入一枚邪帝舍利,後世若有天資縱橫者,便能借此以為魔種,補全自身,得到超脫。
而地尼則想到了釋教宏願法門,立下“拯救生民於水火”的志向,以對天下的大情大愛來綁定修為,一旦此願在慈航靜齋手中完成,天下太平,萬民安定,主持之人心境立刻完滿無缺,也能超脫。”
師妃暄似懂非懂,道:“既然師父和其他祖師知道這個辦法,為什麽就沒有破碎虛空的人,反被魔門爭了先?”
薑言道:“不得不說魔門雖然自私,可於傳承上,真是執著。歷代邪帝臨死前,都依謝眺之言,將元精灌注到邪帝舍利中。
君子性非異也,善假於物焉。邪帝舍利終究是死物,只出一個向雨田這等驚才豔豔之輩,想出獲取元精之法,以之補全自身,超出歷代前輩,破碎虛空而去。
但自地尼坐化以降,神州大地戰亂不休,天下太平談何容易,靜齋幾次努力,都宣告失敗,何況還有陰癸派從中作梗,更是難上加難。
況且修功易,修心難。大愛本就虛無縹緲,若不能持正,便會走了邪路。《劍典》首重修心,天然就有一個致命的破綻。
才使得歷代靜齋之主,休要說如地尼一樣,邁入“死關”,就連“劍心通明”境界的,都沒人練成。”
“什麽破綻?”涉及自身修煉功法,師妃暄緊張的問道。
“因為後來靜齋之人不懂什麽是情!”薑言說道:“地尼先與謝眺了有了戀情,
懂得了愛;又在紅塵中歷練多年,見得疾苦無數,推己及人,才生出對人世間的大情大愛。 靜齋後來者一個個從小都是尼姑,連男女之愛都沒經歷過,又怎會知道如何去愛別人?躲在山中歲月靜好,從未歷經磨難,憑的什麽插手人間之事?”
師妃暄雖不能完全理解,可也大受震撼,隻覺對方說得似乎極有道理,默默記下,預備將來好好琢磨。
過得一會,她才疑惑道:“難道慈航靜齋這麽多年,就沒人發現這個道理麽?”
“怎會沒有?”薑言道:“你靜齋收徒,極看天資,雖大都不如你這般鍾靈毓秀,不過也至少你是師父一流,怕是心底早有計較。
不過猜出來又如何,你家祖師畢竟沒有明說,誰敢輕易去嘗試?魔門勢大,你們隨意行走塵世,不怕被他們抓去?
再者,感情之事,並不是你想要就有的,說不得行走江湖二十年,也遇不到心上人,還不是隻得鬱鬱回山,空度余生?”
師妃暄有些失望,薑言很快就說道:“不過梵齋主這一代,還真有一位大膽嘗試之人,那便是你師伯碧秀心,為此連靜齋之主也不願做。”
“碧秀心?”師妃暄有些疑惑,喃喃道:“我怎麽沒有聽師父提起過有一位師伯?”
薑言心裡一動,裝作不在意,繼續說道:“不過可惜的是,碧前輩終究做不到有情無欲,失身‘邪王’石之軒倒不妨事,甚至產下一女也不算什麽。
只是終究動了真情,進而生出一家團圓足矣的心思,囿於男女之情、母女之愛,沉淪欲海,不得解脫。”
師妃暄頓時來了興趣,央對方細細講述碧秀心的故事。
只是薑言這一番話,除卻人物和事件是真,其中曲折全都是自己猜測,不願多說多錯,便含糊道:
“梵齋主既然不肯對你提起碧前輩,想來就是我師父說的,她這對於碧前輩的作法極為不喜, 我自然也不好多說,有挑撥的嫌疑。
不過你若不信,可裝作無意提起我與師父要去蜀地,見一見碧秀心與石青璿母女,看看你師父如何反應。”
師妃暄說道:“師父有什麽樣的反應,才不算正常?”
“我對梵齋主並不熟悉,師父也說起得少,這就要你自己判斷。”薑言補充一句,道:“且你大可將我今日所說的話告訴你師父。
只是梵齋主一向視碧前輩的做法為邪道。你這一說,她免不了覺得你胡思亂想,多生出幾分防備,只怕將來管教更嚴,你可要仔細把握。”
師妃暄本打算將此番見聞對梵清惠和盤托出,可一聽此言,當下就有些躊躇。雖覺著不該瞞過師父,可又怕她真弄得比這大半年的拘束更甚,兩相為難。
默想一陣,當下只打定主意,旁敲側擊一番,若師父不肯將碧師伯之事說明,定是心中有芥蒂,那她就裝作不知。
薑言也不催促,靜靜的看去,但見月華瑩瑩,滿湖生輝,嶺邊山茶花搖曳生姿,幾如瑤池。
師妃暄置身其間,白衣隨風微微擺動,真是玉女般出塵,他不禁脫口而出道:
“玉潔冰寒自一家,地偏驚此對山茶。歸來不負西遊眼,曾識人間未見花。”
師妃暄先是停了思索,側耳傾聽,等一聽完,便琢磨過味來,紅了臉轉過頭去,
等過得一會,魯妙子兩人返回來此,她臉上才稍淡,迎了上去。
梵清惠見她模樣,心中雖詫異,臉上表情並無變化,只和煦的同薑言點了點頭,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