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王通府上出來,薑言便在附近找了間荒廢的庭院,歇息到了午間,備足乾糧,才又驅馬而行,順利過了黃河。
通向北海的道路,一條是走幽州,但此時楊廣征討高句麗的大軍在此,不便通行。便只剩下另一條路,往西北去,出雁門關。
薑言一路行進,除卻補充乾糧,才到城鎮中,其余時間都在快速趕路,因此也極少遇到找上門來的麻煩。
等越過雁門關,他心情變得沉重起來,一路緊趕,到了新修築的長城不遠處,褪去偽裝,露出原本面目。
這具身體的父親,就是被強征來修長城,死在此地,連同其他苦役的屍骨,一並被埋入一個大坑,無法尋見。縱然他想祭拜,也只能灑落半葫蘆美酒,燒些紙錢。
輕煙嫋嫋,衝天而上,也帶走薑言最後一絲悲思。從今往後,便是新生。
祭拜完畢,他正要離開,忽然耳聽得衣帶聲起,人影連續閃動,四人落在面前。
當先一人說道:“原本以為此地偏僻,無有外人,好談要事。卻不曾想,還有個過來祭拜的。”
這人五十上下,身量雖不高,可滿面威嚴,顯然久居高位,見薑言面容俊朗,儀態不凡,有些驚異。
他身邊一人落後一個身位,垂手警戒,顯然是個護衛。另一邊並肩而立的一個女子,用黑色紗巾遮住了面孔,不過單憑露出來的那一雙翦水秋瞳,便知容貌絕非一般。
薑言的注意力卻全都放在這女子的腳上。這一雙腳不大不小,晶瑩剔透,白嫩勻稱,找不見一根血管,似羊脂玉雕琢而成的一樣。
更重要的是,這一雙腳,竟然沒有穿鞋!
“公子看夠了麽?”女子聲音又純又欲,驟然聽得,極易沉淪進去。
薑言在心底暗歎口氣,赤足精靈,不是陰癸傳人、妖女婠婠,還能有誰?
她旁邊這個滿頭銀絲白發,身穿金色寬袍的女子,自然就是“銀發魔女”旦梅。
他暗自思量應對之策,嘴上卻道:“我在想這天一會就要變了,暴雨傾盆,姑娘這一雙赤腳,踩在雨中,難免弄髒,豈不可惜?”
四人皆是一愣,那中年人臉上有些遲疑,沉聲問道:“閣下是何人,報上名來。”
“怎麽?你還要看看是否惹得起?”薑言拿定注意,遲早要找陰癸派報師父被打傷的仇,不妨現在試探一番,反正看對方這幅模樣,也不會放過自己。
他越是這般有恃無恐的模樣,越讓中年人有些猶豫,偏頭看過一邊。
婠婠說道:“劉派主,咱們今日秘密相見的事,可不能夠傳揚出去,否則非但貴派梁師都會心懷不滿,恐怕還有小人要告密到楊廣耳朵裡。
眼下大隋雖然病入膏肓,可余威猶在,一旦昏君震怒,派主不過一個校尉,比之楊玄感如何?”
她三言兩句,就將對方的底細暴露了個遍,但凡有點江湖見識,自然就聽得明白,這中年人是鷹揚派劉武周無疑。
劉武周心中有火,卻不敢衝著陰癸派發泄,偏過頭輕輕一擺,邊上那個護衛立刻衝出,舉刀就砍,招數乾脆利落,殺氣騰騰,一看便知是軍中刀法。
這鷹揚雙雄都在軍中任職,官位不低,劉武周乃是馬邑校尉,梁師都更為鷹揚郎將,手下自然也算是軍中悍卒。
薑言右手握住刀柄,往後退出半步,躲開對方的劈砍,隨後猛然一抽,但見刀光閃動,隨即“噌”的一聲,刀仍舊在鞘,似乎並無動作。
那護衛往前一傾,撲倒在地,一聲都未吭出,就已斃命。
劉武周眼睛一縮,道:“好快的刀!”
方才那一個光閃之間,薑言已經完成拔刀、反挑、收刀三個動作,將來敵格殺。
“公子這一招,有點倭國刀法的意思。”婠婠美目一閃,說道:“不過你模樣俊朗,身形高大,最主要的是臉上這種從容與自信,絕不是那等撮爾小國、齷齪之地能有。”
這一番誇讚,若是換了旁人,恐怕已經神魂顛倒,忘乎所以,只是薑言飽經後世各種網絡美女的狂轟亂炸,更兼在此世,也見過石青璿與商秀珣這等絕色天仙,一個蒙面的婠婠,可撩不倒他。
婠婠有些詫異,從出江湖的半年來,能敵過自己嬌媚聲音的年輕人,可真是一個也沒有,她立刻使出天魔大法,甜甜的到:
“所以,公子到底是誰呢?婠兒可很是好奇哩。”
“你猜!”薑言不露分毫破綻,嘴上輕松,實則全身緊繃。那天魔大法的魅惑是一方面,還有旦梅從開始到現在,一直緊緊的盯著他,伺機而動。
劉武周死了一個得力心腹,有些沉不住氣,說道:“婠少主,這小子藏頭露尾,不肯表明身份,一直兜圈子,說不得是等待援兵。
我們見面之事重大,不可叫人知道,還是一起出手,把他留下,正好和這坑裡的一乾泥腿子作伴。”
說罷,他拔出一把闊劍,先撲了過去,使出鷹揚派著名的翔鷹劍法,虛虛實實的戳向薑言胸口,一出手就是要命的招數。
薑言曾聽師父提起過,鷹揚派位處北方,頗受突厥武術影響,以狠辣為主。彼時魯妙子嘴裡很不留情,道:
“草原苦地, 須做豺狼之爭,才得有一口飽腹,是以都是些亡命之徒,出手重攻不重守,故一旦攻不下敵人,就空門大漏,只有捱打分。”
薑言牢記此言,預備要後發製人,等對方劍離他胸口不足三寸,正要隔檔,便見劉武周倏地變招,化虛為實,挑往咽喉,果是狠辣。
一旁旦梅像一朵金雲般騰升起來,落在他背後,旋身揮袖,似舞動大刀,連環襲來。
薑言微微後仰,讓出一絲縫隙,一壓刀鞘,斜上一刺,撞上旦梅衣袖,勁氣激蕩,止住其攻勢;右手趁勢一拔長刀,後發先至,斬向劉武周的手腕。
劉武周哪敢冒險,連忙往後一縮胳膊,闊劍下壓,撞上長刀。他使出了全身力氣,本擬能勝過對方。
卻不想薑言早有防備,架刀一托,將身體一偏,又一牽引,闊劍與旦梅衣袖撞到一起。
兩人齊齊一震,終究是旦梅功力弱了一些,小退了半步。
如此機會,薑言自不會錯過,腳下連踩凌波微波,一晃就落在了劉武周身後,舉刀便刺。
劉武周連忙往邊上一躲,還是遲了一點,後背被劃開一個口子,血液頓時噴出。
薑言得勢不饒人,長刀左擺,斬他頭顱。
旦梅過來救援,右掌平推敵人胸口,同時螓首猛搖,銀發揚起,化作一束鞭子,抽打在對方的長刀上,時間角度,拿捏得剛好。
薑言輕哼一聲,運起天山六陽掌,使足了陽剛之力,拍在她掌上。
“砰”的一聲,旦梅立刻倒飛回去,在空中噴了口血,落地更是一歪,踉蹌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