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寶十三年十二月琅琊山天威殿
掬月在手,弄花滿衣
林月桐站在無極廣場上,望著漫天的雲海,激動地張開雙臂,清風滿懷,送來淡淡百合花的幽香。
一縷陽光照在她的眉間,她明亮的眼眸中,閃爍著黑曜石般璀璨的光芒。她深深吸了一口氣,只見碧空如洗,白雲朵朵,飄蕩在碧翠的山峰之間,勢鎮汪洋,潮湧銀山。她瞬間覺得心胸是如此的開闊,不禁驚歎道:“這便是仙境嗎?”
清風輕輕扶起她的長紗,現出她嫋娜的身形,便真如天上的仙子一般。
自從流民街血戰之後,她和思無邪、鄭小凜三人便跟隨薑夢瑤等人上山,勵志成為見習劍仙,將來保衛大唐,上陣殺敵,以報流民街父老慘死之仇。
當!當!當!
天威殿正殿上突然傳來三聲沉鬱的鍾聲。回蕩在藍天白雲之間,空靈起伏,延綿不盡。
林月桐回頭粲然一笑,看了一眼廣場上從神州各地召集而來的弟子,剛才還人聲鼎沸的廣場,刹那間鴉雀無聲。
眾人都抬起頭,一臉虔誠地望著天威殿的正殿。
突然,十二朵祥雲,閃爍著各色光芒,宛如流星劃過夜空,從天而降,十二劍仙如一片片楓葉一般,落在正殿之上。他們衣袂飄飄,神光熠熠,廣場上瞬間爆發出了一陣山呼海嘯般的歡呼之聲。
思無邪來到林月桐身邊,向前定睛一看,赫然看見總殿帥關山月端坐在靈座之上。雙目微閉,神態怡然。
而在他身邊,一個身材瘦小,賊眉鼠眼的劍仙,搖晃著站了出來。
十二劍仙之中,唯有他身著大紅官袍,上面竟然紋了兩條金龍,在一眾瀟灑飄逸的仙衣中間,顯得格外扎眼。
那劍仙邪魅一笑,一雙眼睛仿佛只剩下一條縫,他耷拉著眼皮望了一眼台下的弟子,似有不屑之意。
他訕訕地舉起雙手,示意大家安靜。那一種目空一切的姿態,讓思無邪不禁微微泛起一陣惡心。
賊眉鼠眼劍仙一張嘴,便是一股帶著關西口音的官話:
”以保護大唐黎民百姓為目的,以提高天威殿戰力為己任,以求賢若渴廣招天下英才為態度,經聖人親自指示,朝堂反覆論證,本仙殿與今日正式面相大眾招收弟子。
“各位皆是大唐神州的青年才俊,還望打著保衛大唐的旗幟,找準出發點,找準切入點,明確落腳點,積極爭取,牢牢把握這次機會,爭取通過六十四強的考試。只要通過了一輪,成為了前三十二名,便可以正式成為我天威殿一名光榮的見習劍仙。而比試最終的勝利者,將會額外獲得一項大禮,那邊是總殿帥剛剛尋到的上古仙劍——玄清劍。”
說著賊眉鼠眼的劍仙將一柄仙劍祭在空中,只見那寶劍閃爍著淡淡的青光,一股百合的香氣襲來,似有滌蕩心靈之效,不禁令人心曠神怡。
“玄清劍!”弟子之中瞬間爆發出了一陣驚歎之聲。
可是,沒有人注意到,這三個字卻像是一道雷霆霹靂,在林月桐心中炸開。她的眼中突然閃過一絲憂傷的深色,在目光的深處,仿佛有隱隱的疼痛。
但她旋即鎮靜下來,環顧四周,目光快速地在弟子身上掃過。卻赫然發現,現場竟有八十四名弟子。
八十四名弟子,如何選出六十四人進行捉對廝殺呢?
賊眉鼠眼劍仙望了一眼台下交頭接耳,窸窸窣窣的弟子們。輕蔑地一笑,說道:
”本次在聖人的批準下,
天威殿特意開恩,破例一次就招收了八十四名學員。今天你們將會通過隨機抽簽的方式分為十二組,每組七人,進入到十二殿中修習三天。三天之後,還是這個廣場,我們將會進行一場考核,考官們將會根據你們的表現為你們打分,並排定座次。只有進入前四十四名的弟子,才有資格繼續留在對應仙殿之中修習。其余弟子需要自行尋找方式修練。 說道這裡,他的眼睛眯得更小了,嘴角似揚非揚,鼠眼似笑非笑,故作小聲地說道:
”換句話說,沒進前四十四的弟子,這一個月的修習就自生自滅了,嘿嘿。“
”至於一個月後,我們如何決出最後的六十四強,那就要看你們能不能堅持到那個時候了。如果你們僥幸活道那時,我再告訴你們,哈哈!“
他此話一出,廣場之中瞬間爆發出了一陣驚訝之聲,眾弟子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或雙拳緊握,有暗暗發狠之心,或目光炯炯,有志在必得之意,或垂頭喪氣,有擔憂顧慮之色,或摩拳擦掌,有一較高低之念。面對著未知的命運,眾人都在心中暗暗盤算著進入四十四強,在劍仙的指導下修習一個月的機會。
一陣清風吹過,將林月桐的鬢角微微吹起,她的眼睛裡閃爍著滿是期待的光芒。突然,她回過頭來看了一眼思無邪,卻發現思無邪也正在看著她。
思無邪在心中暗暗想道,依林月桐的性格,這次她非要爭個第一不可。
他默默地握了握拳,嘴角浮起一抹微笑,想到,我也不能落後啊,這一次,我也要爭第一給你看。我已經不是那個在流魂街到處閑逛的小魔王了。總有一天,你一定會認可我的。
明媚的陽光灑在兩人的眼底,清風微扶,兩人相視一笑。
賊眉鼠眼劍仙不耐煩地示意眾位弟子保持安靜。他冷冷地問道:
”都明白了?“
”是!弟子明白。“弟子們異口同聲地答到。
”那就別傻愣著了,抽簽吧。“
幾個仙童突然搬出一個寶鼎,鼎中有八十四個小丸,丸中寫有一到十二不同的數字。抽到哪一個,這三天便拜入對應劍仙的門下修習。
眾位弟子們排好了整齊的隊伍,為首的弟子剛剛將手深入寶鼎之中,忽然台上傳來一個蒼老的聲音:
”且慢!“
為首的弟子驚訝地張大了嘴巴,停下了正伸往寶鼎的手,呆呆地站在原地,像一尊雕像。
他看見,一個又黑又小的劍仙站了出來。他蓬頭垢面,面容蒼老,一雙眼睛卻閃爍著智慧的光芒。他的嘴角歪向一邊,仿佛是被一個魚鉤拉著,怎麽也正不過來似的。小小的身子裝在大大的仙衣裡,看上去有些滑稽可笑。
歪嘴劍仙攤開雙手,對著那賊眉鼠眼劍仙譏笑道:
”李瑤池,怎麽,你給天威殿裡招收的弟子之中竟然還有粟特人嗎?“
此話一出,眾皆嘩然。
李瑤池眯著眼睛盯著歪嘴劍仙,眼中私有殺意,他冷冷地說道:
”粟特人?我怎麽沒見過粟特人?“
歪嘴劍仙咧嘴一笑,將手向場中一指過去,說道:
“呵呵!你眼瞎目盲,我可不瞎。你看那六人是不是粟特人?”
眾人順著歪嘴劍仙的手指望去,只見場中有三男三女,皆是粟特人的模樣,站在眾弟子中間,顯得格外顯眼。
李瑤池的計劃被人戳破了,心中大為不滿,臉上浮上一層陰暗之色,卻故意擺出一道驕橫的表情,仰起頭,對歪嘴劍仙說道:
“尹破空,怎麽?天威殿招收弟子向來是我第六神殿龍鱗殿之事,想我第六殿只聽命於聖人,乃是皇族直屬部隊。聖人的旨意,你也敢胡亂猜測嗎?”
“歪嘴劍仙”尹破空呵呵一笑,說道:“李大人好大的官威啊!張口聖人,閉口聖人,舉天之下皆知你是衛公楊國忠的心腹,殊不知是此刻李大人心中奉的聖人是哪一個聖人?
”世人皆知那粟特人狼子野心,血狼堡蠢蠢欲動,大燕帝國亡我之心不死,粟特族人人人可殺。他們剛剛在長安城流民街製造了一起血案,此刻你卻打著聖人的名號招收粟特弟子,難道是你便是那安祿山安插在我天威殿中的細作嗎?”
李瑤池心中大怒,大喝一聲,吼道:”聖人的安排也是你這下等劍仙能質疑的麽?再說那流民街上皆是大燕帝國的爪牙鷹犬,他們背主求榮,為了幾兩銀子便背叛大唐。死不足惜。“
尹破空冷冷道:“呵呵!背主求榮?誰不知道那些人都是忠正之士。只不過不與汝等同流合汙,便被你們扣上莫須有的罪名,含冤入獄,背井離鄉。退一萬步講,就算他們真是大燕帝國的細作,那也決不允許外族肆意屠殺他們。”
“說得好!“弟子之中突然冒出一聲雷霆霹靂般的怒吼。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思無邪目**光,雙拳緊握。陽光照在少年黝黑的皮膚上,閃爍著青春奪目的光彩。
此話一出,廣場上瞬間炸開了鍋。一個寂寂無名的小輩,竟然敢直接頂撞劍仙,還是權勢滔天的第六神殿殿帥李瑤池。
李瑤池眯眯著眼睛, 狠狠瞪了一眼思無邪,在心裡默默記下他的模樣。他對著尹破空冷哼一聲,抽出仙劍鐵拳劍,橫在身前。鐵拳劍藍芒大作,刹那間天雷滾滾,似有雷霆暴雨之勢。
尹破空拍手笑道:“呵呵!說不過人便要用武力來強壓,果然是一派皇家作風。我堂堂十一神殿通天殿殿帥,難道也會怕你麽?”
說罷,尹破空躍入空中,拔出仙劍霹靂劍,舉劍向天。寶劍長有三丈有余,竟直直插入天空之中。仙劍所指,雷電在天空中肆虐,閃電一道接著一道,似麒麟怒吼,似狂龍咆哮。
“好啊!那就讓我來領教領教你’八目金剛‘尹破空的高招。“
說罷,鐵拳劍劍光大盛,光耀萬裡,將整個無極廣場籠罩在一片莊嚴的藍光之中。眼見兩人劍拔弩張,頃刻之間便要在大殿之上刀兵相見。
突然,天空中傳來一聲雷霆怒喝。狂風大作,一輪蓮花緩緩升入天空,帶著一股濃烈的、悠遠的、不染一絲塵土的清淨之香,蓮花緩緩放出沁人心脾的白色光芒。光芒恬淡寧靜,卻又不容置疑,如同佛光一般灑在大殿之上,頃刻間眾人心中無不心沉似水,心生謙卑之情。
蓮花的白光將李瑤池和尹破空的劍光吞噬,一陣清風拂過,兩人胸口都是一陣劇痛,恍惚之間,關山月卻已收了青蓮劍,幽幽地閉起了雙眼。
李瑤池見關山月動了怒氣,雖然還要發作,但礙於臉面,只能惡狠狠地盯著尹破空,負手而立,一言不發。
第一個抽簽的弟子的手還停在半空,場面一時間尷尬無比。